早上醒來的時候，媽媽竟然坐在我身邊，我這才覺察到，其實昨晚，爸爸媽媽似乎都沒有回來，只有林汐陪著我。雖然我喝了整整一瓶紅酒，但是對昨晚的每一幕，我記得清清楚楚，我還記得自己對林汐說了什么，只是那最后一句牽動著我的心，不確定有沒有說出口。

“南雨啊，你好點沒？”媽媽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感覺不到熱，才一副放松的表情，“昨晚我和你爸爸很晚才回來，陪區里的領導，不知道你喝了這么多酒。”

我恍恍惚惚起身，只想知道林汐去哪兒了，“林汐，他昨晚上在。”一喊出這個名字，我不覺閉上眼睛，希望那夢還沒有醒來。

“多虧了林汐照顧你，聽他說你昨晚還有些發燒，可把我擔心死了。”媽媽輕輕摟住我，“今天媽媽不去廠房，在家陪你。傻孩子，沒見你喝過酒，怎么一下喝那么多？”

“我和艾莎吵架了，”我說，這時候卻絕口不提林汐，盡管他才是我喝酒的真正原因。

“林汐也是這么說，早上，他囑咐我給你喝點蜂蜜水，真是個細心的孩子。”媽媽說著，已經將蜂蜜水端給我。

“他已經走了嗎？”我連忙問。

“一早就去墓地了，你睡的沉，我就沒叫你，現在已經快十二點啦。”媽媽囑咐我喝下蜂蜜水，“今天就呆在家里休息，哪里都不要去，皮膚剛好一點，又發燒，你這身子骨，怎么能讓我放心。”

“墓地那邊怎么樣了？”我清醒了些，不想再讓媽媽為我的身體嘮叨，于是轉移了話題。

“能怎么樣？你知道我很少關心這個，早上聽你爸爸說，好像快開棺了。多虧了林汐幫他，不然進展沒這么快。”媽媽說。

聽到快開棺，我陡然驚醒，計算著離林汐離開也沒有多少天了，手里的杯子差點掉下來。如果時間慢下來該有多好，如果墓地進展慢一點該多好。

“這艾莎啊，我看著長大的，烈性子，但是對你是真好。等林汐要走的時候，你們幾個上北漠玩一玩，就什么糾葛都沒有了。啊？”媽媽試圖安慰我，以為我還在為艾莎的事傷心，殊不知她這么一說，讓離別的痛苦提前到來，讓人更加難以承受。

“知道了。”我推開媽媽，怕她看到我差點流下的淚水，”你放心去廠房吧，我沒事了。“我隨手翻起床頭放著的一本書，掩住自己半邊臉，看媽媽半笑半無奈地退出門去，終于忍不住哭了。

如果注定和林汐只剩下不多的十來天日子，確切地說，是他在我家的日子，我該怎樣和他相處？記得昨晚他對我說，”不要再這樣了，“語氣那樣傷心，那樣無力，那樣絕望。如果那才是真正的他的樣子，他說的這樣是指哪樣？他為什么要那么說？如果能不讓他那么傷心，照著他的話去做又何妨？

書捧在手里，我一個字都沒有翻，整個上午，我都在想剩下的這幾天該怎么過。放下吧，放下吧，我告訴自己，只有這樣才能和他正常相處，也許這樣才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反而更長一點，誰又能說得準呢。至于愛莎，我總得找個機會去找她，告訴她我不會和一個即將消失的人，還是一個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我的人談什么戀愛——浪費感情。反正不管我放不放得下，也沒法改變他即將離開的事實，不如讓剩下的日子過得輕松點，就像他說的，不要再那樣了。

這么一想，我心情好多了，短暫的午睡之后，感到頭腦清醒，精神十足，又有力氣拿起筆開始小說創作。一旦決心換個面貌面對林汐，心頭突然輕松好多，筆下也順暢起來。只是那時候我并沒有意識到，那只不過是我不自覺地掩蓋自己內心悲傷的自我保護反應，一種表面上的釋然和快樂。

果然，當我那天晚飯沒有等來林汐的時候，心頭的糾結再次涌起。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林汐不再理會我了，他在躲著我。一定是我昨天晚上說了什么過分的話，全然不記得。之前以為全記得的，只不過是我記得的部分。

悲傷再次襲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和爸爸一起回來，是不是真的因為我的關系。這感覺讓我失眠，屋頂成了我最好的避風港。我面對蒼穹，看著那顆不怎么耀眼的星星，孤獨面對孤獨，不過如此。我在屋頂上等待，希望CD機能像往常一樣響起來，可是并沒有。林汐的門也沒有響過，直到半夜，他都沒有回來。

一直到快睜不開眼，夜風冷得令我打顫，我才從屋頂上下來，然而并不甘心，我來到北面露臺，看到半開的煙盒。那幾乎成了林汐的習慣，他常常將沒吸完的煙放在這里。沒有任何猶豫，我點燃一根，在嗆了幾次之后，才得要領，在吞云吐霧中面對無邊的黑暗——我學會了吸煙，吸了很多根。

半睡半醒間，我聽到林汐回來的聲音，此時我已在房間，窗外微微露出光亮，已近晨曦。我聽到他徑直走到自己房間，開門、關門，連在我門前的停留都沒有。我合上眼，沉沉睡去，那個夢今晚消失了，那也僅僅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