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們都睡下了吧,縣里又在找適齡的童女。”
“一晃又到十月了,不知這回哪家狠心的要賣女兒。”
燈火如豆,照亮破舊的茅屋,一身補丁的粗衣婦人曾氏坐在燈光下,納著鞋底,與剛賣完炊餅回來的相公唏噓聊著天。
曾全喝著熱乎乎的野菜湯,費力咬了口賣剩下的干硬炊餅,常年在外走街串巷被風吹得發黃粗糙的臉上浮現不忍。
“十幾歲的姑娘,正是豆蔻花一樣的年紀,就那么被喂了蛇怪。”
“回來的時候,我聽說蛇神巫祝又在縣里征收金銀,說要修繕蛇神廟,添置打造祭祀蛇神的法器,但凡有不奉上金銀的富戶,便是對蛇神不敬,動則一頓毒打,搬空家里。”
“幸好,那個巫祝看不上我們這曾家村。”曾氏有些慶幸。
窮也有窮的好處,那個仗著蛇神兇名狐假虎威、魚肉鄉里的巫祝,不屑在這片沒有油水可榨的鄉下費心思,從不帶那些蛇神衛來這里。
“我聽說,劉大娘她們家這回有意要賣女兒。”
吃完了兩個炊餅,碗底的野菜渣舔得一干二凈,曾全放下碗,抹了把嘴,猶豫了下,道。
“為什么?
劉大娘家沒聽說有什么病有什么災。”聽到一起常在村里河邊洗衣服的熟人的名字,停下縫針的動作,曾氏錯愕地抬頭。
“錢這個東西,誰不想越多越好。”曾全嘆氣,尤其他們平常連飽腹都成問題的人。
“但是……”
曾氏有些欲言又止。
祭祀蛇神的童女,也不是是個年齡合適的就行,起碼要長得水靈白嫩。
要說他們家老三還有些可能,但他們是不可能去賣自己的骨肉去換錢的。
他們這些土里刨食的人生出來的孩子即便有相貌好看的,成天吃不飽飯,瘦得硌手,頭發枯黃,酷夏也在田間跟著干活,身上皮曬掉一層又一層,也慢慢毀了。
“每年十月初,能賣掉女兒的不止一家。”曾全知道妻子的意思,嘴唇嚅動。
至于那些孩子哪里去了。
夫妻倆坐在屋里,卻憑空打了個哆嗦,心里發毛,不想再談論這件事。
自古以來,不論什么時候,人對成仙了道都有深深向往,蛇神那么厲害,卻還要人祭祀活人給它,是不是里面有什么玄妙……
吱呀!
忽然,門被開了。
小女兒曾素走了進來,十來歲生得俏生生,讓人憐愛,眉眼如煙,似一朵淡雅的白芍藥,根本不似生自農家的孩子,性格自小不哭不鬧,較其他孩子一向成熟懂事。
有時餓了幾天也不叫苦。
“女兒怎么了?那屋的窗紙又漏風了么?”
見小女兒不睡覺過來,曾氏柔聲問道。
“爹爹,娘親。
你們賣了我吧。”
“什么?”曾全和妻子對視一眼,有點發愣,沒太聽清小女兒說什么。
“女兒請求爹娘賣了女兒。”
昏黃燈光下,曾素看著雙親,神情平靜。
從來聽說爹娘窮苦賣掉兒女換糧,未聽說女兒主動要求爹娘賣了自己。
“這是什么話?”曾全鼻子發酸,心里發堵,有些生氣道。
“女兒你是不是聽同村的人說什么了?”曾氏急忙問道。
“爹娘命中無子,連生了三個女兒,雖有卻似無,將來年老之后,只怕無人為爹娘養老,女兒受爹娘生養,卻注定無法償報,白費衣食。”
曾素說話間仿佛說得不是自己,臉上只是略有觸動,話語間極有條理,聲音動聽似泉水,緩緩道來。
“不如賣掉女兒,換得一筆銀錢,將來作養老之用,難道不好么?”
“女兒你怎么能這么說。”曾氏和丈夫沒上過私塾,但女兒文縐縐的話也大概聽懂了一半,她眼圈發紅道。
“爹和娘養你就是為了賣錢么?”
“以后不許這么說,我們家再苦也輪不到賣女兒。”曾全強忍著情緒,高聲道。
“我的女兒,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娘怎么舍得賣掉你。”
見不得如此情景,曾氏一把女兒抱在懷里,辛酸垂淚。
接下來,曾素又幾次想要勸說爹娘賣掉自己,但曾全和曾氏對她這個小女兒十分疼愛,怎么會同意。
最終在曾氏勸說下,她只得回屋睡覺。
看到床上自己兩個熟睡中,頭發枯黃、黝黑干瘦的姐姐,曾素關上門,暗暗搖頭,輕輕嘆了口氣。
……
“欽康山?好像在哪看到過。”
聽到楚仁詢問,青瑤有一張娘親留給她的地圖,繪制了以昆侖山為中心的幾萬里地貌。
楚仁和她在地圖邊緣找到了欽康山的所在。
“在西邊,那就好。”
雖然方向有點偏西南,不過沒關系,楚仁不怕繞路。
那可是一窩邪魔匯聚。
除去了邪魔,他和青瑤準備離開滁縣。
在離開滁縣前,附近許多的百姓來送二人,千恩萬謝,感念二人的救人之恩,不至于讓附近幾個村子里的人都成了孤寡。
沿途相送,徑直送出了數里。
“諸位,送得已經夠遠了,便請回吧。”
站在一處山坳口,楚仁揮了下手。
那些老老少少才停住,依舊如他之前所見的模樣,大多像沒有睡好,面容疲憊,眼中卻帶著光彩,與親人劫后重逢的喜悅。
出了滁縣,兩人繼續西行上路。
楚仁和青瑤來此時,也未曾想老山神所指的邪祟之后卻是一個旁門邪道的修煉之人。
“但幸好即便是人作惡,將之除去后,我仍舊力量大漲。”
而且不單是斬妖除魔,救下那數百人時,他的力量也有所增長。
“這便說明只要是做好事,自己力量就會增長。”
而且不一定是一定要增長在肉身之力上,在眼見馮云要逃走時,楚仁心中有些急切,那股奇特之力就增長在了熱視線上,幫助他留下馮云。
總而言之,斬妖除魔包括做好事就能增長實力。
這讓楚仁更期待接下來的旅途。
幾百里路后,兩人來到了一個叫掖縣的地方。
掖縣,一家酒樓里。
長途跋涉后,雖不勞累,楚仁和青瑤也準備好好吃頓飯休息一下。
吃完飯,打聽下附近有沒有妖怪。
這是他一路走來常做的事,不過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妖邪害人。
他正吃著,隱隱約約隔壁桌在談論什么蛇神。
筷子微停,楚仁一下起了注意。
蛇神?這一聽就不是什么正經神祇的稱呼。
“你們說這次倒奇了,縣衙才開始尋找祭祀蛇神的童女。
居然就有個小姑娘主動跑到縣衙,要自己賣了自己,爹娘追來痛哭流涕,說女兒為何要如此心狠,要離他們而去。”
鄰桌的人,一人嘖嘖稱奇道,世上居然有如此孝順的女兒。
“有什么稀奇,定是那對爹娘想賣女兒,又怕被人在背后議論戳脊梁骨,才讓女兒做這么一場戲。”另一人卻是不屑。
“蛇神?還每年要吃一個童女?!”
又聽了一陣,楚仁大致了解一些情況,眼神變冷。
“青瑤,看來我們這回得在這個掖縣稍微停留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