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鞭炮聲斷斷續續傳來，這些年，市區里禁止燃放煙花炮竹，這種聲音很少聽到了。

怕把孩子吵醒，竇金一整夜都在晴天的腳邊趴著。

雖然鞭炮聲不大，她還是被吵醒了。

病房里很安靜，大家還在睡夢中，只有一個角落有手機屏的微弱光源在閃動。

竇金輕輕起身，撩起窗簾，外面下雪了，紛紛揚揚的雪花打在窗戶的玻璃上，一撥接著一撥。

自己生活糟透了，可別人有開心的事要慶祝，果然每個人的生活毫不相干。

今天上午辦完出院手續，她就能帶著女兒回家了。

病房還很黑，只有角落里透出手機屏幕的微弱光源，竇金聽到走廊里有人走動，很快，房門被推開，護士拿著托盤進來，屋里的熒光燈亮了，透著幽幽的藍光。

孩子們和家長都從睡夢中醒來，護士開始抽血，做各項檢查。

女兒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中抽了血，剛住院的時候她很抗拒，現在完全沒有任何反抗。

兒童醫院血液科里的開水間很擠。

竇金提著暖水壺進去，排在隊伍最后。

這個時間段是用水高峰，開水間總共兩個接熱水的水龍頭，壞了一個，只剩一個能用。

隊伍一直擠在那兒不動，竇金伸脖子往前探頭，看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年女人正用開水往一個小飯盆里灌，那種搪瓷質地的飯盆竇金只在小時候見過，很多年沒見有人用過了。

小飯盆上印著鮮花綠葉的圖案，底部邊緣的漆還磕掉了一塊兒，露出銹跡斑斑的金屬。

隊伍里有人嘟囔，這么半天還沒弄完，就等著她了。

老人沒受影響，依然一遍遍地把開水灌進去、轉兩下、倒出來，灌進去再倒出來，反復做著這幾個動作，很有耐心。

過了一會兒，她終于說了句，“哦，熟了。”

才把飯盆里剩的水倒出來，步履蹣跚地走了。

老人經過身邊的時候，竇金看著她眼熟。

“她在干嘛？”竇金問旁邊的人。

“用開水燙雞蛋吶。”排在前面的中年女人回應著，“真夠嗆，又不是她家一個用。”

“這……能熟嗎？”

“誰知道，不熟才好呢，吃什么也救不了，她孫子快不行了……”中年女人住了嘴，原來老人又返回身，拿落在開水箱上的飯盆蓋子。

竇金盯著老人離開的背影，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用開水澆能把雞蛋燙熟。

她突然記起來，這就是那個坐在塑料罩子旁剝雞蛋的老人，原來躺在罩子里的是她孫子，那個蹲在床邊的應該就是孩子的父親。

她打好開水，提著暖壺路過老人那間病房門口的時候，沒再往里瞅，只想著趕緊離開這兒。

竇金把東西簡單收拾在一起，囑咐晴天不要磕著碰著，等著自己，就去辦出院手續。

沒想到出院的人多，排了好一會兒隊才輪到她。

等她各種手續都辦齊了，發現已經過去快兩個小時。

她有點后悔，也許該讓母親來陪著女兒，這些天只有母親跟她倒換著陪床。

她知道夜里陪床基本不能睡覺，對于六十多歲的老人來說肯定難熬，好友王粲然說要替她兩天，但是竇金拒絕了，在這種時刻，還是家人陪在旁邊更好。

家人，她已經很久沒有把母親當做家人，父親去世后，她的家人就只有女兒，沒有別人。

等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病房，看見女兒正跟王粲然聊得火熱，手里還拿著一個尺寸巨大的白鵝毛絨玩具。

女兒抱著白鵝親了親，她在門口看到這一幕，覺得自己虧欠女兒太多。

女兒一抬眼看見她，“媽媽，看，可愛吧？！”

“可愛。”

王粲然也看見了竇金，“跟你說讓我替你兩天，你看你的黑眼圈，跟大熊貓似的。”

竇金笑笑，“今天就出院了。”

“手續辦好了？”

“嗯。”

“那咱們就回家嘍！”王粲然歡快地說，又扭過臉對晴天說，“一會兒請你吃冰激凌！”

“真的嗎？”晴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冬天的吃什么冰激凌，她的病還沒好呢。”竇金又把東西整理一遍，把床頭柜上的杯子和勺子收起來。

“你家保姆今天咋沒來？”旁邊床位陪床的老太太問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