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童看向四周正在廝殺的眾人，饒有興趣地笑了起來。

她撫平了百褶裙上濺到的鮮血，視線釘在了對面男人的臉上。

“你怎么會知道呢？反正這么多年來，你也一直當(dāng)我死了罷。”

“你不是被苗疆的人帶走了嗎？——原來，原來！”

盧文用猛然一震，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當(dāng)年遼丹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繞道偷襲，不僅是因為中原軍隊幫他們偷偷走了后門，原來竟還有苗疆勢力的暗中幫助！”

“嘻......嘻嘻，真聰明，果然一猜就猜到了。”

處月寧瞇起眼睛，一臉的譏諷。

“可是還有一點你沒有猜到——”她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黎芊音，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那個名震天下的昭南將軍，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嗎？”

黎芊音原本便耳力極好，聽到這話，手上的劍一頓，原本已經(jīng)被控制住的「黑羊」趁著她走神的空子一口咬了上來。

盧文用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個一身勁裝出手極快的少女，眉頭緊皺，“難道不是當(dāng)時昭南將軍的下屬，也就是如今的永定侯在將軍的飯菜中下了毒，隨后帶著一群賊子火燒大營？”

“好不容易夸你一句聰明，怎么如今又蠢笨起來了。”紅衣女童嬌俏地冷哼一聲。

“那不是下毒，是下蠱。”

“而我當(dāng)初沒有死，也是因為被他種下這種蠱，才能調(diào)動我身體里最后一絲陽氣，活下來。”

“你是說......”

“是明汐，苗疆的那個只手遮天的明汐大祭司。是他將我從亂葬崗中帶出來，并施術(shù)救了我。”

“明汐......明汐大祭司......”

盧文用反復(fù)地重復(fù)著這個名字，他從未見過這個人，可這位苗疆祭司的傳聞卻在這五朝十州流傳已久。

“他，真有這么好？”

他遲疑著，開口反問。

“哈哈哈......說的是啊，”她突然大笑起來，周圍的「黑羊」仿佛聽到召喚一般停下手上的進(jìn)攻聚集過來，將二人圈在中間。

她踩在坐輦上站直身子，眼神一點一點變得惡毒，“當(dāng)時我看著他那樣好看的臉，也是這么想的。”

“唰”得一聲，她手中彎刀一揮，將身邊一只「黑羊」的喉管割斷，那人像只斷線風(fēng)箏一般瞬間委頓下去，刀口處流出的黑血中，居然爬出來一只赤紅的蠱蟲。

“看到了吧，”她將那只蟲拈起，送到盧文用眼前，“在你們整個平州上下萬民歡慶的時候，在你同那女人洞房花燭的時候，在你們所有的將士吃香喝辣的時候......”

她說著，將手中的蟲狠狠地碾碎，嶙峋的小手劇烈地顫抖，隨即忽然卷起兩條空蕩蕩的寬大衣袖，伸到他面前。

“他將我泡在壇子里，上面貼上了厚厚的封條......那些蛇蝎毒蟲，恨不得食我肉、燒我骨、揚(yáng)我骸——他要為了他的計劃，將我變成一個怪物！”

“楚楚！”

他心中大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明明已是中年的女子卻如逆齡生長一般變成了孩童模樣，五臟六腑如錐心般苦楚。

“原本以為自己被這個女人剖腹取子之后必死無疑，可沒想到，那十萬大山才是真正的地獄......早知如此，我寧可在那亂葬崗中，與那些尸體蛆蟲一同腐爛掉！”

“不過沒關(guān)系，時間一長，也無所謂了，”紅衣女童冷笑著，眼中閃過星星點點的亮光，轉(zhuǎn)身坐回了轎輦中，“那位明汐祭司原本也不打算在北境久呆，只是為了他可怕的計劃，同那中原皇帝做些交易而已......”

“而我被泡在那壇子中，本想尋死，但是卻居然連殺了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于是，在沒有任何食物的一整年，我抗住劇毒，吃掉了壇子里所有的毒蟲！”

“哈哈哈......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竟將自己活生生地?zé)挸闪艘恢恍M！”

她狂笑著，雙眼殺氣翻涌，“那時，我算是明汐唯一成功的試驗品，可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失敗的。”

“他本想制作出一個像我的黑羊兒一樣，只會聽他指揮的傀儡，但我卻一步步地脫離了他的預(yù)想。直到上個月，他同我說，愿意解了我身上的結(jié)印，放我走出十萬大山，但前提是——”

她突然止住了口中的話，闔上眼一聽，冷笑一聲：

“果然來了。”

“翊王殿下！述律太后帶著遼丹大軍距離城門只有十里地了！”

有人通報道。

“去，再加十個人，一定要看好耶律德謹(jǐn)。”

李鶴飖等人站在那群活死人身后，面對這個敵友未定的紅衣女童，隨時準(zhǔn)備出手誅殺。

就在這時，平州外城的百姓似乎也是聽到了遼丹大軍即將臨陣的消息，熙熙攘攘地想逃進(jìn)最中間的內(nèi)城。

內(nèi)城城門早已在她過來的時候便被破壞掉了，只見幾個百姓無意中闖了進(jìn)來，看到那群低聲嗚咽的僵尸，有人尖叫起來，連連后退。

人心惶惶。

難道二十年前的恐怖場景要重演了嗎？

如今的述律太后比之當(dāng)年的遼丹王，更是有過之而不及。

可手無寸鐵的百姓，除了被人拿捏的份，還能如何是好？

“盧大人！”有人看到被圍在中間的盧文用，跪了下來。

那個戎馬一生，卻一夜白頭的盧龍軍首領(lǐng)，絕望地嘆道：

“亂世之中，弱肉強(qiáng)食，中原李亶反臣篡位、賊子當(dāng)?shù)溃|丹又對漢人動輒奴役打罵、待我等甚至不如豬狗，我們這樣的彈丸之地......又怎會有機(jī)會尊嚴(yán)地活下去啊......”

大軍壓陣，遼丹兵多強(qiáng)盛，雖僅派了三千人打頭陣，便已然沖進(jìn)了平州城。

除了變成「黑羊」的將士，即便牽機(jī)閣和那兩位無常奮力反擊，整個平州上下能出上力的，也已然所剩無幾。

不能再猶豫了。

李鶴飖同黎芊音對視一眼，手中刀劍漸漸出鞘——只有殺了這個女童，救回這些中了蠱毒的將士們，也許還能同遼丹勉強(qiáng)一戰(zhàn)。

“夫君！”

腥風(fēng)血雨，滿目瘡痍。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將紅衣女童的心緒拉了回來。

她探頭，看向遠(yuǎn)處一位抱著被敵軍斬斷一條腿的年輕丈夫的少女，杏眼一滯，手中飛出兩只毒蠱，深深地鉆進(jìn)那兩個準(zhǔn)備提刀砍死這對夫妻的遼丹將士體內(nèi)。

就在同一個剎那，由于她的一個閃神，那一刀一劍竟如閃電般地刺向她身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