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火車大劫案》播放完畢，李進隆搖動放映機把柄的頻率也慢慢降了下來。

轉速越慢，放映機的溫度卻突然驟升，只見黑色的暗箱漸漸變紅，喀嚓一聲，隨著一陣煙霧飄出，放映機暗箱上竟突然燃起了明火，整個房間里迅速揮發出了一股硝酸味道！

李進隆慌忙甩開把柄大驚失色道：“著火了，它怎么突然著火了！”

因為早期默片時代并沒有放映室，放映機就安放在在觀眾席的后面，一瞬間，影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了過來！

此時影院里的幾個客人都是附近的全職太太，趁著孩子還沒放學，偷偷來這邊消磨一下時間。

這幽暗空間里突然燃起的火焰將她們嚇得失聲尖叫，紛紛起身離開座椅奪門而逃！

李進隆沒想到今天第一次獨立放映就遇到了這種棘手的情況，趕忙將準備好的水桶提起來往放映機上面潑！

沒想到火勢竟然絲毫沒有減小，整個放映機的暗箱反而愈燒愈烈！

曾昭潛明白這是因為這些早期的默片都是由硝酸鹽纖維素構成，硝酸鹽作為硝酸甘油的組成部分，是炸藥的主要成分！

這種硝酸鹽膠片一旦起火，只用少量的水是根本無法撲滅的。

好在布朗影院的對面就是一條寬闊的康涅狄格河，距離門口只有十幾米。

老布朗對此早有準備，安裝了一個抽水機并從河里接了一根水管進來。

他曾告誡過三人，若是膠片起火了，可以打開抽水機從河里調水進來。

只是李進隆太過慌亂，竟然忘記了這一茬。

胡剛復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見到潑水也沒用，在一旁傻看著也是手足無措！

就在火焰快要將座椅上的天鵝絨燃起來前，曾昭潛立馬按下了抽水機的按鈕，舉起了水管！

只聽柴油抽水機嗡嗡作響，不到幾秒鐘，巨大的白色水柱就從水管里直直噴向放映機。

原本將要肆虐的火焰，遇到了巨量的水源，紛紛發出嗤嗤的慘叫，化作了水蒸氣朝空中飄去。

放映機的暗箱已經被燒開了幾個窟窿，里面的硝酸膠片也因此展露無疑。

見到火勢慢慢變小，曾昭潛并不敢松懈，而是戴上了石棉手套不斷翻動膠片沖水，以防止其死灰復燃，再度燃燒。

直到火焰完全消失，那股刺鼻的硝酸味道也漸漸消散，他才按停了抽水機按鈕！

他前世在電影博物館工作過一段時間，處理這種失火的硝酸鹽膠片還是有一定的經驗，只可惜此時還沒有發明出二氧化碳滅火器，不然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看到影院后方這滿地的水漬和殘渣，作為大哥的李進隆有些慚愧道：

“慎謀，沒想到你年紀最小，遇到事反而最是冷靜沉著，真是令愚兄慚愧啊！”

慎謀是曾昭潛的小字，取慎獨善謀之意，一般只有最親近的人才會這么叫他！

胡剛復也豎起大拇指一臉贊嘆道：“曾老弟，著火了咱們都只知道干瞪眼，今天若是沒有你，咱們和布朗影院只怕都要葬身火海！”

曾昭潛一拱手道：“兩位老兄言重了，老布朗之前對此早有告誡，只是你們一時情急，恐怕忘記了！”

“我平日里能夠忙里偷閑，也是多有兩位老兄照顧，危急之時，自然應該挺身而出！”

李進隆悠悠嘆了口氣：“沒想到今天第一次獨立放映，就著火了，真是個不祥之兆啊！”

曾昭潛卻是微微笑道：“隆兄何須如此介懷，就連老佛爺七十大壽時，看這西洋影戲都突遭爆燃，你又怎么知道這不是火燒旺地的大吉之兆！”

李進隆聽到這般安慰，稍稍寬心道：“可惜她老人家去年就已薨逝，我倒是很想問問她在大壽的時候遇到如此意外是怎樣的感受，不會真認為這是吉兆吧！”

曾昭潛輕笑道：“也沒啥感受吧，也就是被嚇得魂不附體，從此再也不敢在宮里放電影了！”

胡剛復被逗笑了道：“或許是因為她看不懂電影，為了不折面子特意找了個借口罷了！”

三人一齊笑了起來，緊張的情緒才漸漸舒展了開來。

他們一齊收拾地上燃燒過的殘渣和灰燼，曾昭潛觀察著還殘余的膠片，不由得慶幸他們幾人還算命大！

因為他們播放的硝酸膠片已經是比較老化的拷貝了，散發了很多易燃氣體，也許一個輕微的震動就能使其自燃，就是發生震爆也并不是不可能！

收拾干凈之后，雖然整個影院并不像著過火的樣子，但李進隆還是忍不住抱怨道：

“現在電影專利公司已經基本停止向咱們這種窮人區的鎳幣影院提供拷貝了，沒有新的影片，就不會有客人進來！”

“今天又發生了這次意外，我估計咱們這家布朗影院是開不了多久了！”

胡剛復也打抱不平道：“老布朗好歹也是通用電氣的老員工，沒想到愛迪生這么狠心，連他都拿不到拷貝了！”

曾昭潛提醒道：“愛迪生在1892年就已經被通用電氣踢出局了，他和老布朗可再沒有什么關系！”

“現在這個電影專利公司可是全新的托拉斯壟斷組織！”

胡剛復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果然資本主義社會為了賺錢就是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忽然覺得咱們國內的封建社會也不是完全沒有優點！”

李進隆義憤填膺道：“我聽老布朗說，最開始他們交付拷貝的時候還是挺上心的，后面才開始逐漸送一些劃傷或破損的膠片，不過他還能忍！”

“現在是直接不送了，或者好幾個星期才給這個區域的所有影院送同一批影片！”

“可是每個星期租賃影片的五美元還是需要交，否則就吊銷放映許可證，這種做法實在是太霸道了！”

當時的鎳幣影院用三部一卷軸的影片串成半個小時的片長反復播放，每天都更換放映內容，也就是說每一家一周至少需要21部電影！

可是電影專利公司根本無法保證影片的數量和質量，漸漸便開始放棄一些窮人地區的影院，全美大概有三千家鎳幣影院都拿不到放映許可！

李進隆也是因為實在沒什么新拷貝放了，才把《火車大劫案》這部1903年就拍好的老電影給翻了出來放映。

只不過這已經是一年前左右的拷貝了，即使經過很好的保存，但里面的硝酸鹽還是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所以才會如此易燃！

曾昭潛自然是明白了這次火災的根源所在，就是電影專利公司的不作為，導致他們的經營舉步維艱！

他也憤憤道：“他們是放棄了窮人區的影院，可是對于富人區和市中心的放映商卻選擇特別照顧，我聽說最近新冒出的那種一角店，甚至可以提前預訂影片！”

“他遲早會后悔的，因為電影最終是屬于大眾人民的！”

胡剛復也非常同意道：“不管窮人還是富人，咱們交的都是一樣的授權費和票價，憑什么搞區別對待！”

三人正口誅電影專利公司之時，突然一個穿著深藍色警服的警察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