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胡承業與西門莊,衛玄真見面。
胡承業一夜沒睡,本來就高顴骨,小眼睛的他頂著黑眼圈,因為熬夜而發油的束發的頭發呲出了幾綹垂下來,短胡須凌亂滋長。
如果說最初見面時,胡承業看上去是一匹溫順而狡黠的老馬,那此時,胡承業就是一匹被暴雨淋了一通,狼狽頹廢卻反而重拾銳氣的老馬。
“胡莊主找到人了?”衛玄真問。
“沒有。”胡承業回答的語氣依舊恭順,但這簡短的兩個字實在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恭順。
衛玄真一下變了臉色,“那胡莊主打算如何?”
“繼續找人。”胡承業說道。
衛玄真不屑冷笑反問,“難道讓我們陪你找嗎?”
“東西算是在鄙人手上丟的,我自當賠償。”胡承業低著頭說,同時以余光暗暗觀察衛玄真的反應。
衛玄真臉上一絲激動轉瞬即逝,然后笑了,“賠償,你拿什么賠?”
“鄙人能拿出的也唯有錢財了。”胡承業回答,聲音都有些顫抖,一副還沒說多少就開始肉痛的樣子。
一聽到錢財,西門莊就露出了貪婪模樣,但緊接著又一副恢復了幾分高冷,只是這幾分高冷有些蓋不住那急不可耐的樣子,“錢財?錢財你隨便拿出個三,五千貫就是了,更重要的是得有一些珍稀的東西,比如說藝神信徒的藝術品,這樣我們才好交差。”
聽到西門莊這句,胡承業一下陷入了沉默。
沉默不是因為他生氣,而是這瞬間,他豁然開朗了。
一開始,兩人突然闖入他的喜宴,有些反常。兩人的關系看著也反常,時而像是上下級,時而不分。昨晚上用喝醉了容易丟東西的理由讓他保管蛇珠,反常。先前明明一副蛇珠很重要的樣子,剛剛卻并沒有那么急切要找回蛇珠,特別反常。此刻,急不可耐的要錢,要東西,還是反常。
這所有的反常串聯起來,讓胡承業在心中有了一番推論。
首先,這女人根本不是什么青川侯次子的外室,她就是一個習慣狐假虎威的丫環,西門慶也不是什么義子,也就一個護衛。
蛇珠本來有,但要么沒弄到,要么早丟了,兩人知道那什么莫名其妙的雌雄雙俠會找上他們,所以所幸跑來他這里,一方面是甩鍋,自己當時是被貪婪蒙蔽了雙眼,才沒看出來。
另一方面,事后還貪心不足,想敲詐一筆,錢是這兩倆混賬狗男女自己要的,而什么藝神古物,大概是真的可以用來去交差的東西。
這樣一來,一切反常都成了正常。
想通一切,他此時已經完全看不上面前兩人,不過,他胡家人從北方難民發展到現如今中南路數得上號的豪強之家,那是最懂閻王好惹,小鬼難纏這個道理的。
錢他會給,東西也可以給,但絕不會干脆的給,他要好好拿捏兩人一番,同時,他還與青川侯搭上線。
胡承業裝出一臉為難的樣子,“藝神信徒的藝術品我沒有,只能托人找找,錢財一時間我也拿不出來。”
但兩人似乎不傻,明白言外之意,于是,衛玄真說道,“那我們先回縣城,等你三天。”
“告辭。”西門莊隨后說道。
“兩位切莫聲張此事。”胡承業叮囑一句,又道,“我派人送送兩位?”
兩人拒絕了胡承業的好意。
離開胡家大院,衛玄真與西門莊走在路上。
走了好一陣走到一條小路上,這里已經是四下無人。
突然,衛玄真大笑起來。
“又這么好笑?”西門莊問。
“哈哈哈哈。”衛玄真捧著肚子勾著腰,一邊笑一邊跺腳,過了許久才終于停下,“我這是憋的,你不知道,剛剛看著那家伙自作聰明的樣子,我好幾次差點沒憋住。”
被這么一說,西門莊也閃過一絲微笑,“他其實挺聰明的,從有限的信息中得出了最合理的結論。”
衛玄真小孩子一樣不走正路,反而到路邊緣凸起的地方,張開雙臂蹦蹦跳跳,一面蹦跳一面道,“老實說,我挺意外的,你演技竟然,不在我之下。”說話都一斷一續的。
“御使閣下謙虛了。”
西門莊對于不要臉的話屬于信手拈來。
衛玄真撇撇嘴,“你這個人的臉皮比我這虎的面皮還厚。”
“謬贊。”西門莊自己也謙虛了一下。
衛玄真笑容收斂,“說正經的,你怎么突然提到藝神造物?”
西門莊不徐不疾,“你昨晚收的倀鬼袁玉笛說逃走的中年女人是她師父,叫謝青槐,但她不知道師父為什么要來,拿走的東西是什么。”
“那女人逃命都不放棄的東西,按常理,我會猜那是一件‘怪物’,但最近恰好接觸了藝神古物。”
“所以,我隨口試探了一下胡承業。”
“只是這樣?”衛玄真停步轉身看向西門莊,“恐怕你是覺得世上沒那么多巧合,你一開始就懷疑那蛇妖李喬仙拜托我們找人的目的不單純,加上昨晚袁玉笛的師父反應激烈,現在,你懷疑李喬仙是故意把我們往這邊引,且很可能與謝青槐有關。”
“當然,蛇妖李喬仙肯定預料不到我們會如此的主動。”
西門莊不否認,“是。”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沒太久,已經到了縣城的城門口。
本就人流量大的青石縣城門口今早格外的擁堵,因為門口貼著兩副緊挨著的大幅畫像,一群差役憑此盤查出入的行人。
正要入城,西門莊和衛玄真看到了畫像。
上書雌雄大盜四個大字,畫面是一男一女,男的面目猙獰,一臉大胡子,女的瘦長臉,克夫相。
好家伙,西門莊和衛玄真原本還在思索該怎么散播雌雄雙俠的名聲,這下好,有人替他們辦了,而且這效率簡直驚世駭俗,什么時候官府有這種效率了?
“站住。”差役把兩人攔住了。
“這,這我們不像吧?”西門莊疑問。
“你說不像就不像?”差役質問道,“我看你留了胡子,在長胖一些,她換個發型,把臉拉長就很像了。”
西門莊也是驚了,“竟能這么個像法?”
“不能嗎?”
“凡是一男一女都有嫌疑,為幫助胡大善人抓賊盡一份心力自然就沒嫌疑了。”差役說著,指向還沒完全入城的一個牽著小女孩的佝僂白發老頭,“他們比你們更不像,剛剛也盡了心力,沒了嫌疑。”
說完,差役攤出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