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令情緒低沉的兒子稍稍振作，姚基淑在午間時光用心制作了幾道滿溢雁北風味的佳肴。

亮白的骨瓷盤中，簡單翻炒的青菜，既賞心悅目又脆爽甘甜，妙不可言。

紫砂燉盅里的紅燒肉，紅亮油潤，口感細膩軟糯，香氣四溢。

最后呈現的，是一碗熱氣騰騰的豬肉臊子面。

燉至爛熟的肉沫，混著紅色湯汁鋪滿煮得恰到好處的面條。

為了提鮮，姚基淑還特意將采自清涼山臺頂的臺蘑切丁，又點綴些許翠綠香菜，讓整碗面不僅看起來色彩艷麗，香氣也濃郁誘人。

縱使再有千般惆悵，可面前許久未曾品嘗過的吃食，讓李明善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餐桌上。

“唔？”挑起一根裹著湯汁的面條塞進嘴里，原本對老母親手藝不抱希望的李明善，居然從中感受到了熟悉的那股勁道。

姚基淑雙手撐著下巴，專注觀察著兒子臉上的微表情。

于是，李明善雖然只是一瞬間的瞳孔放大，但還是被姚基淑逮了個正著，“怎么，不合口味？”

“不是，味道很好，非常好。只是有那碗沒放醬包的大醬湯在前，所以有些出乎意料?！庇志o著扒拉兩口，讓熟悉的家鄉味道在體內緩緩四散開來，李明善壓了壓漸漸翻涌的心情，這才輕聲開口回答。

“偶媽我這些年在你們李家可不是白干的！”

能來自兒子的夸獎，就已經足夠讓姚基淑自動屏蔽了大醬湯這三個字，雖然等某天心氣不順的時候可能會有后續追責，但絲毫不妨礙她現在可以得意地仰著頭，就像一只驕傲的白天鵝那般。

“吶，嘗嘗秘藏級的白灼菜心?！?

“好?！?

“多吃點肉，這可是跟鳳臨閣的大廚專門學的?！?

“嗯。”

看著圍著自己不停布菜的姚基淑，李明善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看過的一部動畫片里，一句很有名的臺詞。

‘所有系統啟動啟動啟動，還有這～個！’

“噗嗤，咳咳！”

兒子忽然被嗆到，讓手里已經夾起一塊紅燒肉的姚基淑有些手足無措，“呀，怎么了？是不是偶媽...”

察覺到老母親話語里的自責，李明善趕忙擺了擺手，“不是，咳咳，是我吃的太快了?！?

說完，他又指著面前不多的菜肴，“偶媽，您也吃吧，我沒事，自己來就好?！?

“哦哦，好的。”李明善一再的堅持，讓關心到亂了方寸的姚基淑這才坐回到自己位置。

只是上午兒子不同尋常的表現，還是讓姚基淑在吃菜之余，也不忘關心道：“wuli明善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嗯？”聞言，正在喝湯的李明善又險些嗆住，他放下碗，神情有些尷尬，“偶媽，您在說什么呢？”

姚基淑笑了笑，用筷子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嘴里，“這有什么好遮掩的，偶媽又不是什么無關緊要的外人。”

看著老母親那雙明亮的眼睛，李明善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偶媽，我真的沒...”

姚基淑打斷了兒子的話，語氣里充滿了關心，“不要再否認了，今天的明善表現跟以往很不一樣，尤其是剛才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簡直跟你那遭了桃花劫的爹一模一樣?！?

“嗯？”驚聞老頭兒的艷史，雖然在當事人面前不便表現的過于興奮，可李明善還是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興奮地搓了搓腳。

姚基淑平靜地抬眼，“怎么？不信？”

李明善很爽快地把腦袋搖出了海浪聲。

“呵，你阿爸年輕的那會兒啊，一雙桃花眼看誰都帶著三分笑，說話好聽還有一手好吉他。最主要的，是他根本不懂怎么拒絕別人，這點你比他強。”

姚基淑挑一筷子青菜放在盤子里，猶豫片刻，又放下接著說道：“他每次一遇到有人向他表白，就會傻愣愣跑到我面前，然后就一言不發地坐著，就像你剛才那樣。所以，wuli明善也是被女孩子表白了嗎？”

“偶媽，您太高估我了，我只是...”李明善想解釋，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那就是喜歡上別人了是吧，單相思？”

“也不是，或者說不知道是不是?！?

姚基淑鄙夷地搖了搖頭，“艾古，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姚基淑的兒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膩膩歪歪的了？”

“我只是擔心，萬一發現是個誤會，或者人家根本沒那個心思，那以后就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誒喲，看來我們家小明善是真的有些動心了?！币缪诳跍\笑著追問道：“不過那個女孩是誰呀，偶媽認不認識？什么時候發現的？”

“鑒于您現在的八卦屬性，所以名字不能說，至于什么時候發現的，大概是看到她唇角勾起微笑的那一瞬間？”考慮到某人的惡趣味前科，李明善覺得萬一對她說出那個人就是韓孝周，老母親有九成八的概率下午就能殺到閔雅玲面前提親。

“都這樣了還跟我有小秘密啊。不過，能看到你的轉變，偶媽還是感覺非常開心的，我兒子總算活的像個人了?！?

“呀，您說的像什么話？我什么時候不像人了？”

“你自己當然不覺得。”

姚基淑用筷子輕輕敲了敲兒子的頭，“自從回到漢城，這些天我其實一直在觀察你，從行為舉止到待人接物。然后我就發現，你雖然跟誰在一起都很親，也表現的非常禮貌得體，可在我的眼里，你不論對誰，似乎中間都會隔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但又切實存在的，隔膜。”

隔膜？

李明善心念一動。

“讓我想想啊，那種狀態應該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你永遠抽離事外，把自己擺在第三方的位置上，漠然觀察著你和其他人在現實中的一切互動。然后把觀察到的事物按照利弊進行分析拆解，最后再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進行層層包裹，讓現實中的你表現出來。我這么說，你能聽懂嗎？

所以，當看到你能為了一個人如此煩惱時，偶媽真的很開心。因為這至少說明，我兒子并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生物?！?

李明善陷入了思考。

他仔細品味著母親的話，然后再一次不自覺地想起了韓孝周。

在她面前，他似乎真的能放下所有的偽裝，毫無顧忌地展現出真實的自我。

他承認，自己的性格有時候會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可是，當他面對韓孝周時，卻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讓自己安心的避風港。

他無需考慮任何后果，只需要做回真正的自己，包括撒潑耍賴等等。

姚基淑的這番話，也讓李明善終于明白剛才一直抓不到的那抹靈光究竟是什么。

姚基淑沒有打擾他的思考，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片刻之后，李明善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堅定。

“偶媽，我想我可能是真的喜歡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