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昌浩的一席話雖然說的婉轉，可在座的又有哪個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作為SBS最被人忽視的頻道，大家伙既然能被調遣到了這里，那就誰也別笑話誰，都是傳說中的‘公司隱形人’。

這些隱形人一般只有在拿來祭旗，也就是削減人員開支，亦或者是為了哪位偶有失手的本部長頂缸的時候，才會被臺里想起。

所以在樸昌浩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在場眾人的臉色也變得很是難看。

而站在最前面的娛樂事業部本部長，自然非常真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按照常規操作，現在的他完全可以站在很高的地位來訓斥這些人中的某一位，已實現自己殺雞儆猴的效果。

譬如坐在樸昌浩身旁，七個不忿八個不滿意的新人，金敏哲。

可現在這個局面下，訓斥當然還能訓斥，然后呢。

真讓這屋子里十幾二十個人被激得鬧將起來，再順著電梯傳到了20層，他第一本部長的臉還讓往哪擱。

到時候一個‘馭下無方’的名頭，可就成了他抹不去的標簽，至于理事之類的上升通道，從今往后可就對他半掩上門了。

想到這里，本部長的語氣一軟，耐下性子勸說著樸昌浩：“樸課長，怨氣也不要總是這么大，臺里既然決定讓你來SBS U，那也是對你寄予了非常高期待的。”

“而且咱們臺雖然是私人電視臺，可有時候各方各面都是要權衡的，我這么說，你作為公司老人應該能理解的吧。”

要是往常，樸昌浩呵呵一笑，這事兒也就這樣了。

可似乎被昨晚李明善的那碗迷魂湯灌的還沒有回過神，樸昌浩依舊執著追問道：“本部長，那我還需要當眾表態么？”

本部長眼睛微瞇，轉眼又展顏打起了哈哈：“不需要，不需要，樸課長只要隨后給我報一份明年計劃就好了，畢竟我這里也要向理事們匯報不是？”

“我稍后會給您報送。”

“那就好。”

說完，本部長也不待眾人相送便轉身出門而去。

雖然大部分人也沒有起身的意思，有幾個不懂行情的，可也在挪動屁股的時候，就被人用眼神釘死在了凳子上。

“課長……”金敏哲看著一臉平靜地樸昌浩難免有些擔心。

不管怎么說，在漢城，單一個不敬上官就足夠把人釘死在原地，更何況是樸昌浩這般。

“我沒事”，給了金敏哲一個安心的眼神，回望本部長離開的方向，樸昌浩輕輕挑起了嘴角。

既然要玩，那咱們就玩票大的。

“對不起，起庸老師，我不同意。”

對于樸起庸想讓自己追加投資預算，塞入更多情節的建議，李明善很直截了當就表示了拒絕。

開什么玩笑。

原本只打算要以小博大，在幫公司賺錢的同時，給韓孝周和S.W養一養聲望，讓娛樂圈知道還有這么一號的存在。

如果真按照樸起庸的建議辦，錢倒是投了，萬一打了水漂誰報銷。

是你電影振興委員會？

還是那幫本不必要的工作人員？

李明善此時難免對奉俊昊嘴里那位充滿理想主義的老師稍稍有些失望。

果然名利面前，沒有誰能真的免俗啊。

“起庸老師，喝茶。”

“好，謝謝”，等茶水堪堪滿杯，樸起庸用指節輕叩了兩下桌面，以表謝意。

“明善啊，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些市儈，少了點想象中一個電影人該有的風骨？”

“對、至少跟我印象中，那種為了電影的發展，可以剃光頭，可以勇敢站出來表達自己的聲音，還可以拍著胸脯保證，幾年內就要把電影質量提高一個檔次的振興委員會成員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既然已經被樸起庸點破了心思，李明善也沒有虛與委蛇的想法。

無非就是扶持資金不批了，配備的拍攝團隊也不給了，你還能拿我怎么樣？

至于備案證。

李明善下意識就摸了摸放在身旁的公文包。

這玩意兒可不能不要，畢竟咱又不是什么四代五代導演，沒事兒就喜歡玩地下，然后再潤出國去拿獎。

“別在桌子底下做小動作了，那張紙既然給了你，我還沒想過要回去。”李明善小心翼翼的模樣，自然是被樸起庸收進了眼底。

“起庸老師撒浪嘿！”

“滾！”

笑罵了李明善一句，樸起庸端起茶杯，放在鼻子底下輕嗅了一陣，復又開口問道：“這是第幾泡了？”

“第三泡。”

“果然是好茶，都三泡了香氣還如此馥郁。”

嘖，這老頭說話一點都不爽利。

“老師，這種借物喻事的手法，我在學校也是學過的。所以您如果有什么想說的，就請直說吧。”

“你還真是個性格惡劣的家伙”，抬手指了指坐在對面的李明善，樸起庸又跟著笑罵了一句。

“不是惡劣，而是知道多大的肚子就該吃多少飯，多了會撐。”

“一點余地都沒有？”

“至少在這部電影上沒有，這個是底線，至于其他倒是可以靈活一點。”

“那如果我想談的，是分賬呢？”

“可以，名利雙收自然是最好的，如果非要選，我選擇名，這才是現階段的我們最需要的。”

“三七。”

“如果是由您來執導，二八都行。”

“那如果導演是俊昊，二八行不行？”

“以后的奉俊昊可以，現在不行。”說著，李明善把煮沸的水再次注入茶碗。

等水流之下不停翻滾的茶葉緩緩停下，又漸漸沉在碗底后，李明善指著茶碗說道：“既然您喜歡借物喻事，那我也東施效顰地借物喻人一番。”

“好啊，那我洗耳恭聽。”

“人的名聲就像陳年普洱，雖然我對俊昊叔的未來十分看好，但在目前我最需要借助別人名聲的階段，他并不是最佳人選，哪怕有《殺人回憶》《漢江怪物》放在那里也不行。”

“那為什么是我？”

“首先是因為你的頭銜，這不是誰都能拿出手的。”

“你還真是直白，其次呢”，李明善的坦白，讓樸起庸不禁笑出了聲。

“其次就是你在數碼電影上的造詣，目前還沒有能出您其右的。”

“還有沒有？”

“有的。”

談到第三點，李明善忽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這不是想著能拿幾座獎么，有您坐陣，評委總是要給幾分顏面的。”

“哈哈哈......”

聽到李明善的第三點，饒是涵養頗深的樸起庸也忍不住撫掌大笑出聲。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李明善居然能把這種只適合私下相授的事情，這么光明正大地表述出來。

等笑聲間歇，樸起庸端起了茶杯，“你這種直來直去的性子我很喜歡，但我也有兩個要求。”

“老師，您說。”

“第一，如果再有籌拍電影的想法，團隊依然由委員會推薦。”

“沒問題。”

“第二，既然喊我一聲老師，一年之后，給我滾到電影學院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