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越嶺，一道微弱的靈魂，隨時都有可能煙消云散。

可是她依然努力的堅持著，低著頭看著懷中昏迷的男人，嘴里輕輕的呢喃：再見了，我的愛人。

經過這么長時間逃跑，她真的再也堅持不住，靈魂變得越來越微弱，法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砰。

終于，她的靈魂再也托不住齊天了，一道黑影從半空摔落。

永別了。

望著摔落的齊天，她沒有去追，只是遠遠的看著，一滴晶瑩的淚珠，隨著這道黑影一同落下。

靈魂之力一旦開始消耗就在也不能停止了，她的靈魂漸漸的變得透明，眼看就要消散了。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從天而落，眨眼間把她的靈魂包裹起來，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清晨，一滴露珠沿著葉子滴落。

滴答。

齊天慢慢的睜開了眼，望著陌生的地方，眼中滿是迷茫。

“我有輪回轉世了嗎？”揉揉有些發脹的腦袋，一道道記憶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天庭，隨云寨，齊天，孫悟空，楊戩，還有袖蕓。”一個個名字從他嘴里吐出，他記起來了。

他是齊天也是孫悟空，一只無法無天的猴子。

當他念到袖蕓這個名字時，一股甜蜜而痛苦的感覺涌上心頭。

一張美麗的俏臉，一個動人的微笑，滿含愛意的雙眼，在他腦中慢慢破碎了。

愛是付出。

他如是想，可以為什么不讓自己承擔呢？

自由，這是他宿命的根源，也是他悲劇的開始。

齊天望著天空，眼中變得越來越平靜，從這一刻起，他回來了，也離去了。

回來的是為了自由的努力，離去的是愛恨別離的七情六欲。

這一刻他知道了放下的痛苦。

他的眼中不在帶有感情，只剩下死一般的平靜。

“孫悟空。”一聲輕輕的呼喚。

“誰？”齊天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只看見一只十分可愛的小松鼠，遠遠的沖著他呲著牙。

“紅塵苦短，放下不是背負痛苦，而是從中領悟。”

一個和尚從樹后，慢慢的走了出來，眼中帶著慈悲與無奈。

“是你。”

“悟空，你還放不下了嗎？”和尚嘆了口氣。

“你是誰？”

“唐玄奘。”

“西行取經路上的唐僧。”

“是。”

“你怎么找到我的？”齊天戒備的看著唐僧。

“不是貧僧找到你，而是你找到了貧僧。”唐僧像是打著機鋒，卻又像敘述一個事實。

“我找你？”

“是，你從天空落下，正好落到貧僧跟前。”

“我沒死？”齊天上下打量著自己身體，身上的衣服雖然破爛不堪，但是還是能看出是從前那件衣服，身上布滿了濃密的猴毛，顯得十分詭異。

“沒有。”

“是你救了我。”

“不是。”

“那是誰救了我。”

“有心之人。”

“是誰？”

“是那個讓你背負了痛苦的人。”唐僧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打起了機鋒。

“袖蕓？不，她沒有讓我背負痛苦，她只給我帶來了愛的甜蜜。”

“苦是痛苦，甜蜜有時也是痛苦。”唐僧嘆息一聲，看著齊天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你真的.....”

“袖蕓在哪里？”齊天打斷了唐僧話，急切的問道。

“她死了。”

“死？不可能，你剛才還說是她救了我。”

“她用靈魂的力量把你救走，在帶你逃走的時候，燃盡了自己的靈魂。她已經徹底死了。”唐僧口誦佛號，一臉悲戚。

“不可能，你一定實在騙我。”

“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說的實話，她已經死了。”唐僧認真的看著齊天。

聽完唐僧的話，齊天沉默了好久，心里很痛但是卻一滴淚也沒有流下。

袖蕓，一個孱弱的女人。卻用她的生命，教會了他什么是付出。

啊。

齊天突然大喊一聲，整個人蜷縮的倒在地上，臉上開始變的扭曲起來，各種各樣的情緒一起涌到臉上，時而微笑，時而痛苦，時而無奈，時而開心。

“阿彌陀佛，悟空放下吧。”

“不，我絕不放下。”

“唉，你何必如此執著，她為你付出一切，你卻深陷情愛之中不能自拔，你太讓她失望了。”唐僧搖搖頭，紅塵之劫，他看來是度不過了。

袖蕓死了，卻給齊天帶來了永生的痛苦。

這種痛苦會讓齊天永遠禁錮在這一刻，孫悟空再也回不來了。

“紅塵情愛實在太難忘了，貧僧助你忘記。”唐僧慢慢的踱到了齊天跟前，伸手一雙粗糙的手，放在齊天的腦袋上，一道金光慢慢的滲透進他的記憶中，想要封印這段情愛的記憶。

金光如同一根根細小的針，慢慢的扎入齊天的腦中。

“不我絕不忘記。”齊天突然怒吼一聲，剛剛扎入他腦中的金光一下子，被排了出來。

砰。

唐僧被金光擊退了好幾步，重重的撞上了身后的大樹。

咔嚓一聲，大樹應聲而碎，化成一道道肉眼難見的木屑，隨風飛舞。

“阿彌陀佛。”唐僧雙手合十，一道道金光向著四周射出。

“什么是情愛？什么是舍棄？什么是放下？”齊天突然問道。

“情愛是痛苦，舍棄是重生，放下是領悟。”

“你讓我放下？”

“是。”

“高僧，佛。你愛過嗎？”

唐僧沉默了好久，才說道：“愛過。”

“那你放下了嗎？”

“貧僧正在放下。”

“你的心痛嗎？”

“痛。”

“那你真的可以放下嗎？”

“可以。”

“放下就不痛了嗎？”

“依然會痛。”

“那為什么還要放下？”

“貧僧一生早已奉獻給佛門，發下弘愿要著成一部人人都能看懂的大乘佛法。”

“這就是你的理由，你真自私。”

“貧僧不是自私，而是放下。”

“哼，冠冕堂皇的話，我聽多了，明明就是為了自己，居然要說為了佛門為了眾生，真是無恥。”齊天鄙視的看著唐僧。

“你是誰？”如此的難聽的話，唐僧沒有任何反應，依然滿臉微笑。

“齊天。”

“正因為你是齊天，所以你才不懂。”唐僧微笑的說道。

“等你恢復全部的記憶，就會明白貧僧所說的放下了。”

“你說的是我恢復了孫悟空的記憶？”

“是。”

“我真的是孫悟空？”

“是，你就是齊天大圣孫悟空。你的命運早已注定，你無處可逃，你只能面對。”

“為什么？我為什么要是他，我難道不能做我自己嗎？”齊天更加痛苦了。

當年他聽到孫悟空的故事時，他是多么想成為孫悟空。可是現在他變成的孫悟空的轉世，卻不想成為孫悟空了。

孫悟空只有痛苦，只有戰斗，除了這些什么也沒有，這一刻他想要平凡的生活，一個愛人，一個家，平平凡凡的度過一生。

“紅塵劫難，最是難渡。你歷經凡塵七情六欲，如果你度不過去，你就在永遠只能是齊天，再也成不了孫悟空。”

“真的。”齊天驚喜的看著唐僧。

“真的，這也許是最后一次輪回了。”

齊天皺了皺眉，望向唐僧問道：“我被天兵天將圍困的時候，是不是你像我傳音告訴我可以無限輪回。”

“不是貧僧。”

“那是誰？”

“豬八戒。”

“是他。”齊天想起來了，當時他感覺聲音有些耳熟，由于那時在戰斗也沒有細細分辨，現在他終于想起來這個聲音在哪里聽過了。

這個聲音是當初被打劫時遇到的那個救他們女妖怪的少爺聲音，當初他還想拜這個聲音的主人為師了。

現在他終于明白那個女妖怪的少爺不答應自己的理由了。

自己是孫武空，豬八戒當然沒有本事傳授自己道法了。

想起這一路種種事情，齊天只感覺仿佛被玩弄一般。

從頭到尾，就有人清楚的自己的來歷，可是他們都是在看著，根本沒有人提醒自己。

“混蛋，敖烈，豬八戒，還有你，是不是都知道我就是孫悟空的轉世。”

“是。”

“那你們為什么不告訴我，那樣我就不會愛上袖蕓了。”齊天頹廢的望著天際，自己的一生仿佛猶如一個提線木偶，隨意被人扯來扯去。

“我們不能說，你必須經歷紅塵劫難，只有度過劫難你才能重新成為孫悟空。”

“現在你們失望了吧，我永遠不可能成為孫悟空了。”齊天突然大笑起來。

發瘋似的大笑，毫無顧忌的嘲笑著自己和所有向掌控他的人。

瘋狂過后就是沉默，如死水一般的沉默。

“貧僧給你一個故事。”

齊天抬起了頭，望向唐僧。

“從前東勝神州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一塊巨石......那株小草付出了它的生命，才讓孫悟空出世。”

“你什么意思？那株小草又代表什么？”

“你對那根為了孫悟空出生而甘愿自我毀滅的小草有什么感覺？”

齊天皺了皺，不明白唐僧什么意思，但是還是根據最內心的想法說道：“那根小草......很偉大。”

“你不愛她？”

“愛？不，我雖然是孫悟空，我卻只感覺到它的很偉大，但我不愛它。再說也不是孫悟空替它遮擋了風雨，而是那塊巨石救護了它。”

“可是巨石孕育了孫悟空，孫悟空也是巨石的一部分。那根小草為了報答巨石所以甘愿為了孫悟空的出世付出了生命。你真的一點也不愛它嗎？”

“我......我不知道。”齊天嘆了口氣，眼中滿是迷茫。

這個故事雖然是悲劇，卻沒有感染到他。

小草與巨石的關系，讓他有些迷茫，它們正如袖蕓和他的關系，當初是他一路上保護了袖蕓，而后是袖蕓為保護他付出了生命，這是因果也是宿命。

“巨石和小草，哪一個更可憐呢？”唐僧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索。

“我不知道。也許他們都可憐。可是孫悟空卻不記得這些。”

“如果當有一天他記起來了，孫悟空又會怎么辦呢？”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齊天搖頭。

“可是你就是他。”

“我不是他，我沒有他的記憶。”齊天想要徹底把自己與孫悟空這個名字撇清。

“貧僧換個問法，如果你是巨石，你會愛上小草嗎？”

“我想我應該不會。”

“為什么？”

“我不知道。”

“如果你是孫悟空呢？”

“我不是他。”

“貧僧說的是如果？”

“我......”齊天搖搖頭，他的心變的迷茫了。

“現在你既然沒辦法決定，那貧僧就把剩下的故事講完。”唐僧盤膝坐在齊天對面：“那株小草受了巨石吸收的天地精華影響，漸漸的有了神識，那它決定死去的那一刻，她進入了輪回，無數次的輪回，她都在等待再次遇到被巨石孕育的孫悟空出現。它這一等就是一千年，它終于等到了，在一個客棧，他們由于重生彼此忘記了對方，可是命運卻讓他們相愛.......”

“不要再講了。”齊天突然怒吼道。

“袖蕓就是那根小草。”

“不，她不是。”

“你何必自己騙自己，袖蕓等的是孫悟空，而你是孫悟空的轉世。你們注定相愛，也注定分開。”

清冷的聲音一下下撞擊的齊天那顆顫抖的心。

小草，巨石，孫悟空，袖蕓，齊天。

一個個名字，變成一幅幅畫面，在眼前快速的飄過。

愛？

齊天迷茫了，望著唐僧問道：“我愛錯了嗎？”

“沒有，愛永遠不會錯。”

“那她愛我嗎？”

“愛。”

“她為我而死，我難道不該痛苦嗎？”

“你可痛苦，卻不可以沉迷。因為你是齊天大圣孫悟空。”

“為什么？難道孫悟空就不會痛苦嗎？”

“不，他比誰都痛苦，他的痛苦來自他的追求和期盼。”

“自由？”

“對，他生性自由，自由比他的命還重要。”唐僧用一雙智慧的雙眼，看著齊天繼續說道：“你知道他的自由嗎？”

“我知道。”

“你想要自由嗎？”

“我......想要。”齊天沒辦法欺騙自己。

“那就要學會放下。”

“那......袖蕓......我.......該怎么放下？”

“在心中想著你要的自由，當你不在迷茫的時候你就放下了。”

“可是我不想忘記袖蕓。”

“放下不是忘記，放下也是一種懷念。”

“放下？懷念？”

齊天從地上爬起來，盤膝坐好，閉上了雙眼，陷入了沉思中。

掙扎，彷徨，痛苦。

一幅幅畫面，帶著他這一生的記憶。

歡樂，興奮，哭泣，絕望。

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唐僧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放下只能靠齊天的自己，他只能點悟一下，卻不能代替齊天。

他相信齊天一定會學會放下的，孫悟空一定會完成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