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老僧的喉嚨里,突然發(fā)出一連串怪異的聲音,好像沸水中的氣泡翻滾破裂。盡管已是油盡燈枯,但或許是由于回光返照,他還有一口氣哽在喉嚨里,精神反而比剛才好了一些。
“不啊——”他費盡所有力氣,沙啞的說著,“我還要在佛祖腳下參悟天理,我還要與那些與佛有緣的人討論佛法。我要維持這千年古剎,我、我不能死啊——我的命,比那些普通人的命,要重要很多。我不能死,我不想死,就差,最后一個了啊。”
孟凡目光一寒,沉聲道:“你在佛祖腳下參禪百年,最終不過是給佛祖蒙羞而已。你的命,又如何比那些無辜孩童的命金貴了?你廟里的和尚,口口聲聲說靜心苦修,所圖還不是富商政客的香火。你們貪名又貪利,在我看來,你們這些偽善之人,甚至不如屠狗之輩?!?
說完,孟凡扯住老僧的袈裟,猛一揚手。
袈裟高高飛起,露出老僧骨瘦如柴的身體。
他的胸口上,駭然附著八個幼小的心臟,不斷跳動,讓這個垂死的老僧看起來無比恐怖猙獰。
“不啊——”老僧再次嘶叫,“我不能死,我要活,給我一個心臟,快給我一個心臟啊。廢物,都是廢物……我要參禪,我要成佛,我不要死。啊——”
伴著他撕心裂肺的吼叫,幼小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心臟與他干涸皮膚交匯之處,滲出大量的鮮血,將他枯萎的身體,完全染紅了。
孟凡冷漠道:“你的命,只是你自以為重要罷了?!?
孟凡說完,轉(zhuǎn)身向室外走去。
老僧瞪大雙眼,眼球幾乎凸出眼眶,枯瘦的手竭力抬起,好像要抓取什么。片刻,他的手無力垂下,嘭的一聲,在床沿上摔得粉碎。那些幼小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好像反抗暴政的戰(zhàn)士一樣,努力掙扎著,片刻后,突然同時爆成血霧,而老僧的身體,也在血霧中化作了片片飛灰。
孟凡一路走出后殿,在三十幾個和尚怨恨的目光中,大步走向寺外。
寺廟之外,一座蒼莽的大山橫亙,綠樹成蔭。
邢潔和武月站在一棵大樹下,焦急的等待著,見孟凡走出寺廟,皆面露喜色,同時跑上前來,期待的看著孟凡。
孟凡深吸口氣,將寺廟內(nèi)的情況,大致講述了一遍。
邢潔與武月聽得俏眉緊蹙,邢潔低頭不語,武月則是義憤填膺,氣得略微有些顫抖。她用力將一塊石頭踢飛了,道:“什么佛前苦修,什么與人論佛,什么心愿未了,都是幌子、借口,還不是自己怕死,真是可憐了那幾個孩子。虧得孟凡你拆穿了這小清風(fēng)寺的真面目,不然的話,這些垃圾還不知道要欺騙世人到幾時?!?
孟凡看著武月,問:“你想怎么做?”
武月冷哼一聲,道:“老和尚是邪魔外道,其他和尚都是幫兇,這哪里是和尚廟,分明就是土匪窩。我要寫一份非常詳細(xì)的報告,非拆了這土匪窩不可!”
這俏女警嫉惡如仇,想必這廟里的和尚也沒什么好下場。孟凡點點頭,道:“剩下的是你們特案處的事了,我能做的已經(jīng)做完了?!?
說到這里,他面色一僵,猛一拍腦袋,道:“遭了。我忘記婉兒妹子要給我做飯,她去廟里尋不見我,以為我放她鴿子,定是十分傷心。糟了糟了,我要馬上回龍城,給婉兒妹子賠禮道歉。”
邢潔噗嗤一笑,小聲道:“之前婉兒姐姐叫了我的,要我一并去你的廟里。來小廟街村之前,我特意給婉兒姐姐打過電話的。她知道孟凡哥哥隨警察公干,心里開心還來不及,又怎地會傷心呢?!?
孟凡長呼口氣,笑道:“還是邢潔妹子細(xì)心?!?
得到孟凡的夸獎,邢潔抿嘴一笑。
就在三人站在樹下聊天時,小清風(fēng)寺后方的山坡上,一株十人合抱的古樹下,一個頭戴草帽,樵夫打扮的老者,耷拉著眼皮,倚靠在樹干上,不時打著哈欠。
幾只紙鶴,銜著黃色的道符,先后從小清風(fēng)寺的方向飛來,在老者頭上盤旋鳴叫。老者懶洋洋抬起眼皮,向上看了一眼,笑容舒展,張開手掌,那幾只紙鶴全部落在他手掌之上,身體自動變得扁平,疊在一處。
老者將道符取下,與紙鶴分別放好,道:“走吧。”
“那便走吧?!鳖^上傳來一個同樣蒼老的聲音。
話音剛落,一個一身中山裝,頭發(fā)一絲不亂的瘦高老者從樹上輕盈落下,赫然就是龍城奇門八派趕尸一脈邢家的現(xiàn)任家主,邢森。
那樵夫打扮的老者摘下草帽,甩到一邊,現(xiàn)出了樣貌,正是龍城佛光一脈的老爺子,孟凡的爺爺孟不良。
邢森一臉鄙視的看著孟不良,道:“你說你不放心孟凡那小子,來就來吧,非要裝扮成樵夫。扮就扮吧,也沒見你砍一根柴。”
“進了山,就要有山民的樣子,咱這叫入鄉(xiāng)隨俗?!泵喜涣茧p手枕在腦后,懶洋洋的說,“你這老小子不也不放心你那乖孫女嘛?”
邢森輕哼一聲,道:“不放心又如何,咱們這些老東西,一只腳都踏在了棺材里,總有一天要去地府報到。這些小娃娃,終歸要走進風(fēng)雨。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
“我?”孟不良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壞笑,“我是來看我大孫子調(diào)戲你那小孫女的。哈哈哈,看樣子,你孫女是當(dāng)定我孫子的小媳婦了?!?
邢森瞪了孟不良一眼,道:“孟凡那小子若是像你一樣成天花天酒地,我就算拼了老命,也不會讓小潔接近他。”
頓了頓,他繼續(xù)說道:“不過,我是真沒想到,孟凡能斗贏那和尚啊。你知道,那和尚年輕時,在龍城也算一號人物,當(dāng)年用九十九個少女的鮮血為引,差點召喚出洪荒的怪物來。敗在咱八派手里后,收斂不少,最終落腳小清風(fēng)寺,我還以為他能本本分分一直到死,沒想到臨死弄出這么一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老東西即便油盡燈枯,也還有幾分本事,沒想到,孟凡竟贏了他。這一點真是出乎我的預(yù)料了。”
言下之意,在得到消息的時候,邢森便已經(jīng)想到是這老和尚作怪了。孟不良立刻得意起來,道:“那還用說,我那孫子可是我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即便與他父輩中的一些人比,也絲毫不遜色?!?
“呵呵。”邢森嗤之以鼻,“方才你可未必是這么想的,如若不然,為何還要安排紙鶴,銜著道符在那老和尚的禪房外守著?”
孟不良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好撇了撇嘴。
兩個老頭子,一邊嬉笑怒罵,一邊向山下走去。
孟凡與邢潔、武月二人,也離開小清風(fēng)寺,回到了小廟街村,與灰家的兩個人,在小廟街村廟堂匯合。隨后,他將事情的始末,毫無隱瞞的告訴給了灰二與灰十三,灰家二人感嘆孟凡的坦誠,心中對他的感激,又增加了幾分。
而在村民的眼里,孟凡簡直就是活菩薩了。
這些勤勞樸實的村民,并不知道孟凡與那老和尚斗法的始末,但他們明白,為了救回村里的兩個孩子,這位少年大師耗費了大量的心神。山里人的心思簡單而純粹,孟凡對小廟街村有恩,他們自然而然想到,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回報孟凡。
老村長在年輕人的攙扶下,帶著村里的幾個高層,來到孟凡身前。他向身邊人點了點頭,那人立刻取出一個包裹,放在地上。
另有兩個人小心將包裹打開攤平,露出里面裝著的東西。
百元鈔票,一共十捆,總數(shù)應(yīng)該是十萬。一些精致的青銅掛件,從銅綠判斷,至少有兩千年的歷史了。一個品相很好的翡翠貔貅,也不知是誰的家傳寶物。孟凡掃上一眼,粗略估計,這一堆東西,總價應(yīng)該在五十萬以上。
這大概是這窮苦村落能找出來的全部值錢的東西了。
老村長顫顫巍巍的說道:“大師,你救了我村里兩個孩子的命,這些權(quán)當(dāng)是酬勞,還請大師收下?!?
孟凡回頭看了武月一眼,呵呵一笑,道:“我是政府部門雇來的,政府應(yīng)該會付我薪水吧?!?
武月微微一愣,馬上反應(yīng)過來,帶著幾分怒意,叫道:“是啊,怎么能重復(fù)收費呢?”
孟凡兩手一攤,一臉無奈,道:“老村長,你也聽到了。我一個平民百姓,哪兒得罪得起民警部門呀?!?
老村長眉頭糾起,仔細(xì)想了想,讓村民把這些東西拿下去了,隨即又與邊上人耳語了幾句。
那人立刻下去了,不多時,帶一群人回來,每個人都或提或捧或扛的帶了一些東西。
紅皮土雞蛋,咯咯叫的老母雞,野鴨野兔,最厲害的,是一個壯漢扛來的半只野豬。
孟凡與邢潔相視一眼,啞然失笑。
“這些東西不值錢?!贝彘L說,“請大師收了吧。”
“是啊,大師收了吧?!?
“大師若是收了,俺們的心里能好過一點?!?
“這些東西,俺們村有的是,大師拿回去吃,吃完知會一聲,俺們叫人再給你送?!?
邊上的村民也勸了起來。
聽著村民們七嘴八舌的話,孟凡的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另一幅美妙的畫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