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爺鮮紅而破損的披風(fēng)，在空寂的大廳內(nèi)，無風(fēng)自動。
他的眼中，流露著慈悲。
頂天立地的妖族傳說，昔日妖族七圣的首領(lǐng)，傳聞中桀驁不馴的齊天大圣孫悟空，竟是慈悲為懷之人。這令孟凡暗暗心驚。
孫悟空扶起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目光在孟凡身上略微停留，微微點頭示意。在肉身被封之時，他的思維意識保持著清醒，所以他很清楚是誰用怎樣的方式，將他從封印大陣的最后一層解救了出來。
“看來……”他緩緩說道，“那呆子終是成功逃到下界，將師父自悟出的法訣奧義，傳承了下去。那呆子……終是沒負(fù)我等心意。只是不知，他現(xiàn)在何處。”
孟凡聞言，雙手抱拳，垂首說道：“佛光傳人孟凡，見過大圣爺。”
“齊天大圣，是年少頑劣時自封的諢號，這世上，哪兒有什么存在，能與天齊呢？”大圣微微搖頭，“至于那個‘爺’字，著實不敢當(dāng)。追根溯源，我只是妖族的一員罷了。那個呆子……”
孫悟空連續(xù)兩次提到的那個呆子，無疑便是他的二師弟豬八戒了。在提及呆子的時候，他隱隱有些期待，情緒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孟凡如實答道：“佛光一脈傳承數(shù)千年，師祖乃是一名肩寬體胖的僧人，大概便是大圣爺口中提及之人吧。當(dāng)年師祖收徒數(shù)名，傳承佛光《萬佛心經(jīng)》心法，待徒弟們學(xué)有所成，便云游四方去了，從此杳無音信。所以，佛光傳人們也不清楚，我們的師祖是生是死，現(xiàn)在何處。”
“原來如此！”大圣長呼口氣。
“大圣。”奔波兒灞老淚縱橫，哽咽道，“你一去數(shù)千年，我與兄弟們守著花果山圣地，以期花果山能以鳥語花香之姿，迎接大圣爺回歸。可我們沒用啊，幾千年了，我們沒有種出哪怕一根綠草。花果山還是一片焦土，我……我們真是沒臉迎大圣回花果山啊。”
大圣爺?shù)灰恍Γp輕拍了拍奔波兒灞的肩膀，深邃的目光，看向洞外，深吸口氣，道：“再破，也是我們自己的家。”
眾妖頓時亢奮起來，紛紛聚在大圣身后。
大圣看向孟凡，道：“我未曾想過，竟會有一日，由師父的傳承，將我救出這片冰原。當(dāng)年，為讓師父所悟能夠傳承下去，我?guī)熜值芩娜耍肓Ρ煾柑映鼋痂帉毜睢？蓭煾复缺癁閼眩鎸ΩF兇極惡的敵人，尚且不忍下手，又怎肯離我四人而去。我們只有退而求其次，保那呆子逃出生天。而后呆子創(chuàng)立佛光一脈，佛光傳人，又破開禁錮我的封印，讓我重回自由。師父是對的，世界上，有果必有因，有因，才有果。正可謂，天道，好輪回啊。”
孟凡聞言，雙手合十，垂下頭去。
誰能想到，佛光一脈的真正創(chuàng)始人，是玄奘和尚呢？
誰又能想到，這位被《西游記》丑化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迂腐和尚，是一位心懷慈悲的得道高僧呢？
豬八戒所學(xué)并傳承下去的《萬佛心經(jīng)》，未必囊括了玄奘領(lǐng)悟的全部。
如若不然，流傳至今的《萬佛心經(jīng)》下卷，便不會只是零星的殘頁。
可僅憑傳承下來的殘卷，佛光一脈，便穩(wěn)居奇門八派前二的席位。可謂道藏不出，誰與爭鋒？
可想而知，玄奘和尚的實力，一定極為強大。
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
若非如此，天庭又怎會對他有所顧忌，視其為皇權(quán)的威脅，眼中釘肉中刺，而后不惜陰謀籌劃，希望他與大圣等四位高手，一同死在萬魔之森？
孫悟空、豬八戒、沙僧和小白龍，一定非常尊敬玄奘和尚，不然的話，也不會尊稱其為師父。
玄奘的四個徒弟……
小白龍……
對了，小白龍！
孟凡驟然想起，小白龍僅存的一縷殘魂，尚在自己靈海小珠的空間之中。
小白龍是大圣的師弟，大圣對小白龍的關(guān)心，想必不比對其他兩位師弟少。
于是，孟凡急忙說道：“大圣，我的確不知師祖的下落，但對小白龍前輩，略知一二。”
“小白……”大圣頓時一顫，目光灼熱起來，聲音略微顫抖，“他、他不是死了？我親眼見到他的龍身，被打落下界。”
孟凡道：“此事說來話長，我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與小白龍前輩見過一面，自此結(jié)緣。小白龍前輩龍身被毀滅，只剩下一縷殘魂，現(xiàn)在……”
話到此處，孟凡有些疑惑。
小白龍能夠透過自己的眼睛，看到自己眼前的世界。正常的話，他應(yīng)該早已察覺到，大圣爺已經(jīng)恢復(fù)自由。
可由始至終，他從未給出任何回應(yīng)。
“現(xiàn)在，如何了？”大圣見孟凡欲言又止，忍不住開口問道。
孟凡意識滲透入靈海的小珠之內(nèi)，發(fā)現(xiàn)昔日的草原，已化作一片冰川。冰川的正中，上百枚寒玉菩提果融成一塊晶瑩剔透的冰石。而小白龍的殘魂，卻難尋蹤跡。
在自己破陣的將近三百個日夜中，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而發(fā)生之事，定與小白龍和自己放入小珠世界中的數(shù)百寒玉菩提果有關(guān)。
孟凡集中精力，更為專注的感應(yīng)起來。
而大圣，則略顯緊張的注視著孟凡。從破除封印恢復(fù)自由直到前一刻，他一直非常平靜，不悲不喜。但談及龍身被毀的師弟小白龍，他的情緒，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
眾妖也隨著大圣，將目光匯聚在孟凡身上。
片刻后，孟凡終于發(fā)現(xiàn)，在冰石中，有一縷奇異的能量波動。那能量形如小龍，盤踞在冰石的最中心。
就好像，冰石孕育的胚胎！
孟凡驟然明白過來，小白龍前輩正在利用那些寒玉菩提果，重塑自己的肉身。
他不由露出笑意，繼續(xù)說道：“小白龍前輩，正在我靈海中的小世界里，重塑自己的肉身。只是不知寒玉菩提果是否足夠，或許要再采摘一些才是。”
“你靈海中的世界？”大圣略顯錯愕，好似不敢相信。
“此事說來話長。”孟凡道，“這里風(fēng)清水冷，并非久留之地。不如待回到花果山境，我再仔細(xì)將所知之事，稟告給大圣爺如何？”
“是啊大圣爺，我們先回家吧。”奔波兒灞恭聲說道。
大圣點點頭，一馬當(dāng)先，率先向洞穴外走去。
嘩啦——
當(dāng)一行人走出洞口，一只晶瑩剔透的小鳥兒，忽而自寒玉菩提果樹內(nèi)振翅而起，快速向空中竄去。
那正是天庭用來收集情報的鳥類靈獸。
妖族屢次破陣失敗，天庭認(rèn)定妖族沒有解救大圣的能力，因此逐漸減少守衛(wèi)數(shù)量，并于一千年前，完全撤消守衛(wèi)，只等妖族前仆后繼，前來送死。留下這一只鳥兒，是為傳達捷報，以便統(tǒng)計妖族的傷亡情況。
這鳥兒一直靜靜的潛伏在枝繁葉茂的寒玉菩提果樹內(nèi)，與枝葉融為一體，故而妖族們并未發(fā)現(xiàn)。
它的速度極快，好似流星一般，眼看便要消失在天空之中。
謝震不屑的冷哼一聲，在腰間一探，兩指捻起一柄寒森森的飛刀，正要甩出，大圣一伸手，將他的手臂壓了下來。
“讓玉帝和如來知道，我孫悟空回來了，他們?nèi)粝霊?zhàn)，便找我來戰(zhàn)！”
這句話，大圣說得霸氣外露。
一行人順利離開天庭，回到妖族圣地花果山。
當(dāng)踏上花果山的焦土，大圣的雙眸之中，流露出一絲懷念和感傷。
“昔日，我與六位結(jié)拜兄弟，數(shù)十萬子民，在這里休養(yǎng)生息，逍遙快樂。也是在這里，我遇到了仙子紫霞，吾一生之所愛。我們在此度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奈何仙妖有別，紫霞家在天庭，要受各類繁文縟節(jié)的約束，不得不回歸仙界。彼時玉帝答應(yīng)我，只要我與師父一共穿越萬魔森林，在兩界山取得真經(jīng)，便將紫霞下嫁于我。哎……我也是后來才知道，我與師父以及三位師弟剛剛出發(fā)，紫霞便被玉帝以禍亂天庭之罪處死了。”
話到此處，大圣用力握緊了拳頭，滿腔悲憤。
奔波兒灞等妖族，也是義憤填膺，怒氣沖天。
孟凡默默不語。
妖族，是自由自在的種族。
大多數(shù)妖族，由低級生物苦修而來。他們修煉的過程無比艱辛，可謂與天爭命。正如天才看平庸者的目光一樣，在更高層次生命的眼中，妖族極其低下卑微。
大圣再強，在天庭當(dāng)權(quán)者的眼中，也只是略有威脅的螻蟻。仙子與螻蟻相愛，令玉帝顏面盡失，紫霞回到天庭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她悲慘的結(jié)局。
可玉帝萬萬沒有想到，大圣竟能活著回到天庭。
所以才會有之后無比慘烈的一戰(zhàn)。
只是，大圣不惜傾盡全族之力，也與天庭決一死戰(zhàn)，目的只是為心中所愛報仇雪恨？
大圣是妖族領(lǐng)袖，豈會因一己私欲搭上全族人的性命？
孟凡覺得，事情不會那么簡單。
他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大圣，關(guān)于當(dāng)年那一戰(zhàn)，晚輩著實有太多疑問，忍不住要詢問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