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伙房的柴火堆里,大腿翹二腿,嘴里叼根干草,和他聊天。
瞧瞧,小爺我的心有多大,做夢都在柴火堆里。
貧窮限制想象啊!
凌飛穿了身好看的白衣長衫,翩然行禮,恭敬道:“宓妃娘娘,您可安好?”
“好個屁,你怎么還不投胎,給我戴個娘娘的綠帽子做什么,在夢里做狗屁娘娘,有卵用。”
我敢說,我的粗鄙話排名前三,第一第二還沒出生。
凌飛一愣,好看的眼睛不由黯淡:“這個么?”
“什么這個那個的。我問你,你身上這衣衫值錢不,還有你頭上這根青玉簪子,別說你不懂!”
“這個么,末將不知!”
我“呸”地一聲,狠狠吐掉干草,背手圍著他左邊轉了一圈,右邊又轉一圈,看得我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難得一見的好東西,瞎子都知道。
我瞪他:“一看就知價值不菲,還想騙我。你以為我是誰,告訴你吧,小文盲,我乃堂堂服裝設計師,古玩世家長大的,本事大著呢!”
“是,娘娘當今天下第一,天下好東西無一不是娘娘您的!”
沒等凌飛把話說完,我踮起腳,支起脖子,像只戰斗的小公雞:“啊呸,簡直胡扯!我問你,娘娘有好看的衣衫沒,有珍貴的頭飾沒,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瓊漿玉液,我這有嗎?下回見面別說這些個沒用的狗屁!”
“娘娘想要這些?”
“那是當然,不然呢?娘拿你的破衣裳留給我。全是你的汗臭味,非便秘不可!”
凌飛臉紅。
我手指支起他下顎,踮起腳,直勾勾望著他:“該是我的,一個少不了。不僅要有,還要你陪我,不欺負你,活著沒味!”
欺軟怕硬乃王道,何況在夢里,大不了睜眼就是。
凌飛微微一怔,低眉順眼:“這些個不是難事!只是娘娘不要后悔。”
“后悔什么,擁有天下最好的,此生足矣。去吧,擱在后山,明日我提籃去取!對了,大點的籃子,不可小氣了。”
凌飛好像下定決心似的,抱拳施禮:“娘娘,您......既然娘娘愿意,末將在洞天福地第五十三洞等您。”
“什么什么,讓我去取?好大的膽子,免郵包送,沒有商量余地!”
凌飛的身影漸漸隱去:“娘娘切記,天機不可泄露......”
“哎哎,五十三洞什么東西......貓洞還是狗洞......我的死是不是與你有關......關鍵時刻我說你別跑呀!”
“凌飛,凌飛......”
林氏把我推醒。
我有些慌亂,隨口撒謊:“娘,我夢見我哥了......他說要娶我。”
林氏笑了,眼里全是淚水。
又是一長串嘮叨,你哥整日背著你,舍不得把你放下,給你洗澡,晚上給你把尿,摟你睡覺,削竹吹笛哄你開心......
我耳朵都起老繭了。
沒有往日的厭惡,我可憐她。
我從灶臺底下抽根樹枝,就著燒黑枝頭,在泥墻上畫了凌飛的模樣。
林氏大喜:“凌飛就這個樣兒,真像,凌飛......”
這人果真凌飛。
很稀奇。
我穿越過來,他正好走了,說明我倆都有鬼。
可是如何找到他,第五十三洞是個什么洞。
找到洞口,我能穿越回去嗎?
小爺我新交的女友還在等我嗎?韓國女孩給我的鉆戒,大拍賣會上拍得,好歹三百萬,還是美金。
有個女孩說把套北京四合院的房產改寫我的名字,小爺我嫌她那張尖得嚇人的臉,對她還愛理不理......這女孩還在不?
“改嫁”的,有木有?
想起唾手可得的大把好處,小爺我的心都碎了。
人家穿越不是有法術會醫術會功夫,都自帶光環。
我有嗎?留美小裁縫,有卵用!
憑什么我一來就得殺人,這是誰特么定的規矩。
小爺我小雞仔一樣的細胳膊細腿,掐不死自個,想弄死誰?
想想都冤!
胡六親自來接,帶來兩頂雙人抬小花轎。
比起什么洞,每月二兩銀子屁也不是。
小爺我遲疑著不想去了。
全村的人都來了,場面很壯觀。
我有點像上刑場的悲情壯士,腳上戴了腳鐐,挪著沉重的腳步,一點點往前挪。
林氏很配合地攙著我,一邊抹眼淚。
全村的人都在沉默,看林氏的眼神格外凝重,好像她攙扶的不是個半大的小丫頭,而是寵冠后宮的皇后娘娘。
有成躲在肖氏背后,探頭往過瞧。
林氏道:“給你肖姨問個好。”
是啊,臨走時要給人家個定心丸,誰叫林氏還在這村子里混呢。
我拼命朝他揚手,有意臊他:“有成哥,我會回來的,你等我!”
就見有成拼了命地往外跑,也不知他沒長眼還是眼瞎,迎面撞上樹干,悶聲倒地。
聽得我腦仁都痛。
跑啊,有本事你跑啊,窮人家的傻兒子!
我哼了聲,頭也不回,轉身上轎。
身后傳來肖氏小兔崽子長小兔崽子短的叫罵聲。
惡人自有天收,沒走出一里地,我便嘗盡苦頭......
左右搖晃的轎子根本沒影視劇里那般享受,全是騙人的!
我被搖得七葷八素,腦袋如同灌了半缸水,雙眼都搖花了。
我討救命稻草似地牢牢扒住轎窗木框,迷糊中看見前人在轎壁上留下的“戰果”——一豎溜嘔吐殘跡,惡心地我“哇哇”狂吐。
胡六下了轎,把我扶出來。
我扶著石壁又一陣惡心。
胡六遞過水壺讓我漱口。
一輩子我都沒受過這罪,難受地我鼻涕眼淚一大把。
“我好難受,我要死了,我活不了了,嗚嗚嗚......”
胡六皺著眉頭,萬沒想到我坐不了轎子。
我不停地重復一句話“我不活了”,眼淚汪汪偷看胡六。
如果他現在放我回去,我絕不口不提那三十兩,而且我認識回家的路,很安全。
所以我慶幸胡六現在發現我這個缺陷,哈哈,晚矣!
四名光脊背的轎夫擁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悔過自新:“都是草民不對,草民輕點。”
我怒氣沖天:“再上轎子,就只有尸骨一副了!”
“這如何是好?”
不好才是真得好!
有一個不長眼色的草民搶頭功:“草民背吧,小女孩又不重!”
我斜眼瞪他,見他雙肩各搭一條黑乎乎的長汗巾,上身汗漬漬的油光發亮。
我夸張似地又是一嘔,扶著山壁口吐白沫。
胡六眉頭緊皺,重重道:“這條道非修不可!”
我聽了很不是滋味地“呃呃呃”反胃。
胡六果然是個詐不出半點油水的老狐貍。
他收起折扇,賽我手里:“在下背你,請林先生不要見怪!”
那個什么,我很見怪。
見怪可以加銀子么,也不多,就百兩,不給也行,暫時給你記著!
哎哎哎,不知男女授受不親么?
我娘昨夜里特意叮囑來著,不可同男子太過親密,比如......
胡六二話不說把我背上:“扇子遮光,先湊合,就三十來里!”
三十里地,我的媽呀,將來我如何回家?我心里好一頓難過,我在“萬分難過”中沉沉睡去。
我不知道我在烈烈日頭下是如何安睡的,至到胡六把我擱地上,我才睡眼惺忪地慢慢站直。
眼前是個大門大院。
四名水底撈一樣的轎夫擰著肩頭毛巾,擦去滿臉汗水,恭恭敬敬打開第一個轎簾,從坐凳上請出一把折扇,那是我睡著后滑落的。
我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一只小手還緊緊拽住胡六衣角。
胡六渾身汗濕,皺著眉頭從濕淋淋的衣衫往外掏東西。忽然記起錢袋都送我娘,尷尬地咳咳兩聲:“我回去取!”
轎夫如受了莫大刺激,個個驚恐萬分,像被蝎子盯著一般躲閃不及。
“那怎么行,大家出門一趟,實不容易。”
胡六何時這樣好心腸?
轎夫立刻漲紅了臉,不知如何地傻笑。
我心里好笑,活該是窮人,是自己的一定討要,不是自己的翻倍要,這才是發財之道。
這時,快步走來一位小女孩,看樣子十六七歲,粗布衣裙,干凈利索,就連臉上的笑都出奇地單純。
她微微施禮:“胡管家,老爺命奴婢過來接您!”
我松了胡六的衣襟,不由自主地去牽她。
小姑娘遠比老男人誘人,哪怕是婢女。
胡六轉而道:“小影,你來得正好,快把林先生帶回屋,換身衣衫,走了一路,一定累壞了!”
小影自來熟地拉起我,笑瞇瞇道:“知道了,林先生您隨我來!”
小影牽著我從院門側面的又矮又窄的門洞進。
我弓下腰,又退了出來。
我擰眉看她,有些生氣,小門是給下人進出的,我不是下人,是先生。
小影好尷尬,小臉紅撲撲的,雙手絞著十指,欲言又止。
胡六吩咐看門小廝去賬房領銅板,見我僵持不肯進,馬上明白,厲聲吆喝:“林先生如何同你一樣,沒規沒矩!”
是啊,還沒進門就給人使絆子,太沒誠意。
胡六,你這是使盡法子把我賣入虎穴之地呀!
小影帶著我往院里走,目光柔柔的,來回在我身上打轉轉。
小爺我喜歡被人注視,尤其是無知少女。
縣衙后院挺大,有長廊、假山和溪流,院中植樹,種花草,正是艷陽當頭的夏季,院里比院外涼爽許多。
小爺我見識廣博,這些粗鄙制造如何吸引我眼球?
我甩開膀子,目不斜視。
小影小跑一樣帶路:“林先生您不急一時半會兒,歇息好了再說。”
我哪有馬上頂崗的想法,“哦”了聲,朝她瞧去。
小影不好意思了,捂嘴笑道:“林先生您的換洗衣裳在哪,奴婢給您去取!”
不是包住包吃包工作服嗎?我睜眼說瞎話:“出門時走急了點兒,我娘準備的小包裹忘帶了!”
我才不說這身衣衫是我娘特意趕制的,粗布,不透氣,吸汗功能良好。
瞧瞧,前胸后背都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