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六又不在,問了府里好幾個,都說不知。
八成找人尋洞口去了......
我悻悻回到小院,氣急敗壞地又摔又打。
小影捧個小提籃出來,取出繡繃子,引出線頭,有模有樣地在我面前氣我。
她眼皮子也不抬,小嘴一歪一歪:“我說林先生,你就別自找麻煩了,你把胡管家喊來,他也幫不了你。”
我恨恨道:“誰要他幫,恨死了,恨死了......”
芷蘭提根木棍出來......
咦,木棍升級般?好像比先前那根長些粗些,你確定不是小影床上“專用”?
小影抬起頭,滿是嘲諷地看著我。
我被她看得發毛......
“你這種眼神看我做什么,好像我做什么虧心事似的?”
不做虧心事,何來心虛?
小影鼻孔哼了聲,又埋下頭去。
我從來沒被人如此小覷,尤其是小影,我拯救她肉體,她卻用眼睛殺人,擱誰身上也說不過去。
我一蹦三尺竄了過來:“你什么態度,告訴你,我林燕語光明正大,不做那些惡心事。”
顯然,我是說給小影聽的。
誰知這家伙比我還有理,忽地站起,竹籃也倒了,手指擱我鼻尖,氣勢洶洶:“你還好意思說,你給大公子那些赤裸裸的表白,我都替你臉紅......這下可好,大家都知道胡府請來的教書先生專門勾引大公子。你也不想想,你配嗎?”
我呆若木雞地站住,怔怔地說不出一個字。
我不知道,我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的伎倆如此低劣。
先不說胡皓柏這種作孽到家的稀缺物種值不值得喜歡,歐陽柳提醒我的話依然在耳畔......我這是送上門找死的節奏啊。
活該啊。
小影以為我理屈詞窮,更加有恃無恐:“大公子讓你繡荷包,你以為他喜歡你?告訴你吧,想給大公子送荷包的女子排隊到城西。他是耍弄你,讓你出丑。而你卻恬不知恥,蹬鼻子上天,說些不堪入耳的話。要不是大公子有意護著你,同小姐演戲騙大夫人......哼,你早被趕出去了。”
我渾身一陣冷一陣熱,雙腿灌鉛一樣,目光低垂在她繡繃上。
小影嘴巴像長了彈簧,絮絮叨叨:“自打七夕之后,二小姐再也沒拿過繡針,只要提起,她便拿針扎人,卻抱個鞠滿院子瞎跑。林先生,你瞧瞧你教的女學生,全學了你的怪樣子......她是小姐,將來如何嫁人?”
我朝芷蘭看去。
她手提木棍費力地往花叢中亂打。
若在平時,我熟視無睹,可現在我有些可憐她了......
二小姐至今不會說話。
還有,那木棍耍起來多笨呀,孩紙,你玩別的不行嗎,比如,刀劍之類的......
果然不出意外,胡皓柏販賣字畫的事很快傳進神探縣令的耳朵里。出人意料的是,縣令大老爺沒發脾氣,目光重重地在我身上一頓掃射,把我射成竹篩子才甘心。
倒是胡皓柏這個畜生,不念我辛辛苦苦一番準備,恩將仇報,讓我跪他面前坦白交代。
在事實面前,我不能低頭。
我知道“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乃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
尤其是歐陽極力配合,他把所有責任推......我頭上。
我萬分悲涼,以至于泣不成聲......
我不打無準備之仗,早在暗地里表演多次。
“......胡公子是我錯了,我不該瞞你,不該拉你的好友的下水。我罪該萬死,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不入虎口焉得虎子?”
胡皓柏怒了,像只模樣英俊的小老虎。
我扇了自個一巴掌:“我該死,大公子如何成了老虎?怎么著也是人中龍鳳啊.....我交代,原原本本交代。”
凡有人主動交代,或有發誓跡象的,特么全是造假,這個我太清楚不過。
我給我數不清的前女友不知認過多少錯,才讓她們心甘情愿撒大把銀子養我。
我說得繪聲繪色,最后連我自己都感動,這反應出我人格的多面性——情商遠超智商啊。
得知我為給家鄉修路籌集資金,為給歐陽還“裝備費”,更為了樹立胡縣令教子有方美名揚的遠大理想,胡皓柏許久沒有說話。
最后我道:“所有募集資金大多用在場地費上,歐陽賺個跑腿費,剩下的都上繳衙門,至于我的,將來看著給。”
我才不會托盤而出向他兜底,傻逼透頂。
胡皓柏“啪”地一拍桌子:“你還有臉伸手討要好處,混蛋!”
我腦袋一縮。
我又說......對話了,這不是轉移話題嗎。
歐陽見機道出會員想同大公子見面的強烈要求。
其實我比會員更心急,我想見梁公子,傳說中的隱形富豪。
英明偉大的胡縣令同意了,在我積極要求下,縣衙隨去十來名持棍衙役。
大家浩浩蕩蕩一同上路,真兒上門尋仇一般。
這種不花銀子的壯聲勢,我喜歡。
臨出門前,我給胡皓柏上下拾掇整齊,可他突然看我不順眼。
生怕他想個讓不我出門的損招。我連忙道:“蘭兒該出門見世面,對她恢復健康有益。”
“你果真這樣想?”
胡皓柏一雙美目盯著我,我故作羞答答搓衣角。
“你去換身衣衫。”
換衣衫,我沒新衣裳啊,我大公無私,把銀子和精力全花在胡公子你身上了......莫不是讓我打扮花枝招展,好去見梁公子?
嘿嘿嘿,胡皓柏,你會體諒下屬心思了?情商這玩意會傳染嗎?
“......你說啥?”
我抬起頭,抖抖衣袖,一副準備接紅包的架勢,順便給他瞧瞧這身老套府衙工作服,特么早該換式樣了。
“叫你換身衣衫。羊子......拿身你的衣裳來,小點的。”
羊子“誒”了聲,下去了。
我頓時失望,反復默念,羊子,你可千萬別隨便拿啊,一定要拿短裝,最好在膝蓋以上的,好做超短裙使啊。
呵,羊子的短裝出人意料的合適。
換句話說,胡皓柏打心底里把我當做男子了。
我麻利穿好,喜滋滋望著他。
胡皓柏大概被我英俊模樣氣炸了,二話不說,提筆在我小臉上打個八叉。
我伸手一抹,整個手都是墨汁。我想,我臉一定開花了。
他是對我報復,報復我弄瞎了他的畫。
我讓小影牽著芷蘭,灰溜溜在隊伍后面跟著。
我沒想到一下冒出這么多會員,足有四五十人,他們的熱情遠超我想象。
胡皓柏被人圍住,他笑容可掬,頻頻朝人點頭。
歐陽發了神經一樣興奮,肉鼓鼓地直喘氣。
哼,該減肥了。
梁公子沒出面,這是我事先交代好的。
我擔心胡皓柏見著他,非揪他的衣領找他算賬,為何場地費如此昂貴,會員費全進了你腰包?
芷蘭對滿桌稀罕水果挪不開眼,反正她是小孩,沒人注意。
她光明正大的吃,小影偷偷摸摸吃。
當然,更沒人注意我,我的模樣太不受人待見了。也好,既然大家不認得,我便閑逛。
一樓是茶室,茶室只有一張普通桌子,怎么看不像讓人喝茶的地兒。
純粹遮人耳目。
只差在門口貼張告示,這里不賣茶,想找茶?快滾蛋。
也不知歐陽如何找上門的,門口連個大小招牌也沒有。
上了樓,二樓裝修讓人爽心悅目,單是花梨木的案桌就有幾張。更要命的是我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的“神品”——“神書”鐘繇的字。
我一張張仔細看,嘖嘖稱贊。
一個瘦高身影站我身邊。
我扭頭一看,不由樂了,這不是十五那晚丟荷包的公子哥嗎,沒想到他也來了。
他背手,奇怪地瞥了我一眼。
他懷疑我是混進來的破壞分子。
我側身半步,咧嘴笑道:“你不認識我了,我可認得你。你忘了我給你撿錢包來著,給你你不要。大款呀,好大一包,全都交公,悔得我柔腸寸斷。”
他靜靜站著,眼睛都不帶眨巴的,好像不是同他說話。
你是真不缺錢么?點點頭,我回去給你討回來。
目光朝他腰間瞧去,那塊晶瑩透亮的美玉沒了。想是人多怕丟,被他藏了起來。
我接著犯賤:“你可要把荷包看好,免得被人偷去,到時我可管不著了。哎,你不去找胡公子簽名?這么好的機會。算了,我幫你忙,下來我給弄。對了,你貴姓?”
那人沒搭理我,相反走開。
怎這樣,比胡皓柏還要屌,挑戰小爺我的心理底線呢?我就不信了,我拿不下你這個特例。
我給世間屌絲分了三六九等。
最低一等是那種好同人比個高低,上不了臺面之人。
比如,我家銀山比你家高,我家屋檐比你家高,我爹娘歲數加起比你高,我爹血壓比你高......諸如此類,幼稚極了。
高一級的是那種家世好,人出眾,又有一手絕活的,其他人望塵莫及。
胡皓柏就屬于第二類。
這第三類,也就是最高一級,這群人為數極少,含著金鑰匙出生,從來不知人間疾苦,唯我獨尊。
他們自帶磁場,你想靠近,卻被排斥,只能眼巴巴望著地上黑乎乎的人影,和心里小人對白......
——看,他在看我呢。
——你哪只眼瞧見人家在看你?
——后腦勺那只眼,好專注,目不斜視呢。
——狗屁,人家屁股沖你臉,自作多情吧你!
可是我好想好想靠近他,想和他說,我好喜歡你溫暖懷抱......里的大荷包。
于是我毫不猶豫跟去,獻媚似地小聲道:“唉,我說你不要看不起人,我認得這家店主,他是我好朋友,好兄弟!”
這人眼睛順帶眨了下。
嘿,有戲,這人也想結識梁公子呢。
我趁熱打鐵,活靈活現地表白:“我家店主名叫梁涵慕,我熟悉極了,你倆肯定聊得來,怎么,給你介紹介紹?”
這人眼珠子微微一動,如此微妙的細節都被我捕捉到,說明這個辦法奏效。
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我慕哥哥可厲害了,你想見他得通過我,不過我是要收取一定費用的!”
就見這人左臉頰抽了一下。
我生怕把他嚇跑,趕緊補充說明:“不要怕,按小時收費,辦會員卡,給你打折。”
那人臉上罕見出現一絲笑容,忽聽耳邊炸雷一般:“林燕語,你在做什么?”
這個蠢貨,凈壞我好事,不知我在談大買賣嗎?
眼見就要談成,金主生生兒被你嚇跑!
我飛快地小聲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胡公子,改日我給你弄簽名.....你記著呀,先存錢后消費。”
胡皓柏一把拽過我,氣沖沖道:“你耳聾了,不知道我叫你。你最多事,該不把你帶出來。”
胡皓柏你太不給人面子了,這個樣子有誰信梁大boss同我交好?
我眼睛朝那人斜去,見他書童在他耳邊低聲道:“公子,你不能拋頭露面,不安全。”
人家來一趟多不容易,你不招呼粉絲盯我干嘛?
再看那公子,早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