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隆不耐煩地把頭扭來扭去,好像已經看見慕容垂氣急敗壞的老臉,他正渾身是刺地據理力爭。
慕容凝抬頭,瞇眼笑笑:“父王肯定會懲罰你胡來,四哥,你總是不長記性!”
慕容隆撓撓頭,手一揚:“管不來那么多了!要是父王命我把人送回去,我就帶他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
“為了他,你連我和父王都不要了,真有你的!”慕容凝雙眼盯著我,笑嘻嘻地說。
她可不希望身邊沒個好玩說話的,整日悶在草原上,人都變傻了。
慕容隆在我身邊坐下,輕聲道:“凝兒,你喜歡他嗎?”
“喜歡!四哥,她長得真漂亮!我可以叫她一聲姐姐嗎?”
“哈哈哈,他是男子,如何叫得了姐姐,應該叫哥!”
慕容凝恍然大悟,既失望又驚訝,小下巴都要掉了:“啊,男子......四哥,他不會就是你終日里念念不忘的那位名叫三樂的男子?”
慕容隆朝她鼻尖輕點,溺愛道:“還是凝兒懂你四哥!”
兄弟中慕容凝同她四哥走得最近。
二哥慕容寶一直在長安,三哥慕容農在戰場,又是個悶葫蘆,兩人見面也很少說話。
唯獨慕容隆性格開朗,慕容凝總是纏著他,年齡相差遠了點兒,但不表明兩人沒話說。
她有些氣惱,有些失望,不留情面地興師問罪:“四哥,你不是給我找個玩伴嗎,如何又成了你的人......你不給我找嫂子,找個男子成日像寶貝一樣抱在懷里,你不害臊?”
“小妹,這你就不懂了,平日里你倆一起玩,四哥回來了,他就歸我了,你不要與我爭!”
慕容凝束手無策:“哥,你真是討厭,小心我給父親告你黑狀!”
“你哥我不怕!有了三樂,你哥我覺得這廣闊的草原都有了生氣,父王就是打我,罵我都不當回事!”
慕容凝說不過他,翻個白眼,轉而握著我的手,翻來覆去地看,自言自語道:“這雙手比我的手還要白凈漂亮,哥,你確定他是名女子?”
“你哥的眼神如何錯的了!你還小,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當真是大哥哥騙小妹的把戲,一個大活人,是男是女如何分不清?
我被他這蠢話弄得好笑,終于醒轉。
第一眼就看見慕容凝那張精致、滿是笑容的小臉蛋,不由伸手去捏。
慕容凝臉一紅,吃了喜鵲蛋似的驚喜:“.....哥,他醒了,你快來看呀!”
慕容隆沖了進來,不好意思地臉通紅,竟羞答答地說不出話。
咦,這不就是在蹴鞠大會上出手救我的那位男子?
“......原來是你!”我滿是疲憊,想掙扎著坐起。
慕容隆以為我抱怨他,是他讓我飽受顛簸之苦,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低眉道:“對不起,是我不對,不該如此待你,可,可是,我是真心喜歡你?!?
我一愣神,哦,是他把我搶來的。
先前發生的一切在我腦海轉了一圈,總算回過神。
慕容隆兀自漲紅了臉,搓著雙手,低眉垂目發表見面宣言:“不是那種喜歡,是仰慕,是崇拜。我知道你是男子,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別誤會,我倆在一起騎馬,玩耍,我好好待你,一定好好待你。”
呵,多話的慕容隆不記得我是誰了。
有能誰在短短半年之間改頭換面?
除非變異!
我眼睛一歪,發現事情并不簡單,這是掉進另外一個坑了。
慕容沖那個混蛋,起了個好頭,后面來的全把我當做男寵一樣看了。
實在是無語的人生。
可是,要怎樣解釋,他才能肯把我放走?
這種被人活捉的滋味太特么憋屈了。
我抬頭那一瞬間,慕容隆也目光灼灼地探尋我,我在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奮不顧身上臺救我的遮臉王爺。哪怕現在對手是當今皇上,他看上的,也要義無反顧地把人搶回來。
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如何肯放手?
我有些灰心了,依舊生硬道:“......是你把我搶來的?”
慕容隆有些吃窘:“是我,對不起,不是我故意弄疼你,是我的隨從不小心!我向你發誓,以后定會對你好,絕對會比堂兄待你好上一千一萬倍!”
好想哭,你把我強行搶來,還冠冕堂皇說待我好,當真可笑。
“你是太守大人的堂弟慕容???”
慕容隆撓撓腦袋,不好意思道:“正是我,你真聰明,一下就想到是我!”
他說話時眼神飽滿,哪怕瞪眼時眼底也透亮。他與慕容沖完全兩個性子,慕容沖冰冷孤傲,骨子里透著自卑。
慕容隆奔放率直,精明強干,天生一暖男。
我沒心情同他爭辯:“什么聰明不聰明的!你堂兄整日惦記著你,生怕你惦記著他,這不還是被你搶過來了!”
連續奔波讓我身子散了架一般難受,我疲憊地閉上眼。
慕容隆窘得臉通紅,像上了一道新油漆。
他接過慕容凝遞過的水袋,仔細擱我手邊,小心道:“我知道上回我搶錯了人是你的主意,我不怪你......相反,我很佩服你,尤其與皇上下棋,我佩服地五體投地!還有你使出的連環計,連皇上都騙過,真了不起!”
哼,我心得慌,要不是你派你手下去晉國捉我,我哪會遇見慕容沖,碰上這么多事。
一想起這些,我心里的躁動不斷往上冒,壓抑許久的怨氣跟著竄了出來,猛地坐起,狠狠拍他的手:“連你都沒騙過,還什么佩服呢,干脆被你弄死好了!”
水袋掉了,汩汩流水。
慕容隆訕訕收回手,撿起水袋,仔細擦擦,隨著說話又伸過來:“我沒奢望把你帶回,要不是白馬帶著你,我哪里有這個膽子把你.....捉來?!?
“原來是踏煙出賣了我,我無話可說!我問你,你打算何時把我放回去......我原本打算回晉國的?!?
慕容隆感覺血液在往大腦沖,整個人都有點不清醒了,雙腳直蹦,雙拳擊打胸脯,水袋濺出的水噴了一臉,無望地大喊大叫:“回去,我可沒打算送你回去!好不容易把你搶回來,你就嚷嚷要走,不是誠心要我命嗎?”
我苦笑,當初你救我一命,向天發過誓,要報答。
報應說來就來!
切,老天,你眼睛是不是長我身上,這點芝麻小事也放心上,您累不累?
我試圖說服自己先安心呆幾天,等機會到了,再逃走。
歇息一日,精神明顯好轉。
我一身牧民打扮,尤其一對短毛靴,輕便舒服。
慕容隆時刻不離,他有話即來,什么都說,沒有想象中的無趣。
我倆各騎馬匹,一前一后,刻意拉開距離。
初春的草原依然是冬日模樣,一望無際的黃色草原延綿無際,遠處連綿不斷的小山頭披著大片殘雪,斑駁破碎。
幾條蜿蜒曲折的小河靜靜地,睡著了一般。冷風無遮掩地鉆進人的脖子和衣袖,空氣中還夾帶著牛羊的腥膻。
再過幾個月,廣闊的大草原上一定會鋪上彩妝,天空也會變出好看的花兒。
這樣想著,心情果然好受一些。
午飯時,慕容凝一會兒跑近看看我,一會兒又紅著臉跑開。
慕容隆面對我盤腿坐著,只顧張嘴傻笑,憨憨道了聲:“你真好看!”
我扭過頭去。
慕容隆心情極好地嘿嘿笑道:“你這般羞羞答答像個女子,看你眼神像我以前見過的一人。那女子與你長得一樣美麗,沒你這樣高,還是個小孩呢!”
我充耳不聞。
他偏過臉,低頭看我:“三樂,你吃醋了,我如果說這些你不開心,往后我就少說?!?
我嘴巴動動,沒多話。只要我張口說話,不管我說什么對他都是鼓勵。
慕容隆有些失望,回過頭,悶悶道:“我喜歡她,我不想瞞你。”
這個我知道,因為那人就是我。
慕容凝捂嘴偷笑,堵著慕容隆的耳邊說悄悄話:“四哥,從沒見你對誰殷勤,如今這個貌美男子生生把你的魂勾了去。要是你以后待我不好,我就欺負他,讓你心疼.......終歸有治你的法子!”
慕容隆呵呵一笑,用手點她的小鼻尖。
在平陽府,時時小心翼翼面對冷冰冰的僵尸臉,在這里看見的是毫無芥蒂的家人說笑。
場景轉變太快,我有種拿錯劇本的真實感。
慕容隆見我不再板個臉,懸著的心總算擱下?!叭龢?,你喜歡這里?”
我不瞞他:“喜歡,以前來過草原,不過那是夏天,開車在大草原上兜風,可有意思了!”
“什么,你來過草原?”慕容隆有些吃驚。
我摸了摸鼻子,改口:“聽人說起過,就想象成了自己!”
慕容凝長長睫羽顫了顫,狡猾地插話:“三樂的家鄉在晉國武陵郡,那可是個好地方呢!”
我給他倆提過武陵郡,其實從口音他倆也聽出大概。
慕容凝是個活潑可愛的小美人,尤其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完全繼承慕容族人的優良長處,光是看相貌就能讓人放開全部心思去疼。
我勉強笑笑:“郡主還知道武陵郡?”
“當然了,那里還有我想念的人!”
別看慕容凝是個屁大小孩,奔放著呢。
慕容隆不屑地調侃:“你聽她說,不就是喜歡那個叫胡浩柏的嘛,整日里念念叨叨,也只見過一回!”
想起那日拍賣字畫的事來,忍不住想笑。那是第一次見這兄妹倆,小丫頭生怕搶不到一幅字,還急得哭鼻子。
慕容凝頭一擺,滿頭小辮飛了起來,很不服氣地回了句:“就你可以喜歡燕語,我為何不可?”
燕語,這個名字快被我忘記......
慕容隆可不想讓人揭了老底,換個話題討好:“三樂,你的馬很喜歡這里!”
“它叫踏煙,是我給它起的名字!”
可不是嘛,踏煙本是慕容垂送給慕容凝的禮物,到了大草原,就像到家一樣。
慕容凝鼻子一酸,小嘴癟癟的,滿是委屈:“本來踏煙是我的,可是皇上花重金買去送給堂兄!為此我大哭一場,現在想起還不舍呢......堂兄待你真好,這么好的都送給你!”
慕容隆熱情洋溢的臉像被潑了一盆涼水,頓時拉得老長,呵斥道:“一匹馬算什么,就是天上的星星我都要摘下來送給三樂!”
慕容凝白了他一眼:“四哥,就從沒見你對我這樣好過!”
慕容隆沒有一點讓著的意思,不依不饒:“誰說沒有,不是帶你去晉國買來你喜歡之人的字嗎?花光我身上所有銀子,那都是你哥我平日里偷偷攢起來的,你這個沒良心的!”
慕容凝立刻翻臉,好看的小臉烏云密布,看上去可愛極了?!澳稿o的,你當我不知!”
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慕容隆板個臉,揚手威脅:“你,你再瞎說,當心對你不客氣!”
“我告父王!”
“你......”
這兩人把我暫時擱一邊,自顧干起嘴巴仗。
我視線不知往哪兒落,只聽慕容凝干脆利落地問:“三樂,你的家鄉也在武陵郡,我問你,你知道胡浩柏大公子么?
靠,就差“我太熟胡皓柏”這行字刻我腦門上了。
咳咳咳,我被嗆到:“......不太清楚......可能是我孤陋寡聞吧!”
慕容凝很不開心,一對漂亮的大眼睛在滿是怨氣:“不會吧,胡大公子人長得帥,文采也好,那里人哪有不認識的!你是不是嫉妒他,不想提起他?”
我去,的確不想提起。
那孽障,要我做他的通房大丫頭。
還偷偷爬我床上,背著我搞惡心事!
慕容隆喝道:“小妹,你休得無禮,說話太不小心了!”
“哼,四哥你不要提,我就不能提了,我偏要說......燕語燕語燕語......”
我懷疑是不是因為我在這兒才引起家庭式的矛盾紛爭,一大一小來回爭,有意思么?
“好了好了”,我打斷這兩人,“這沒什么,如果小妹想學琴棋書畫,我雖不大精通,也略知一二,得空之時,我教便是!”
慕容隆可不會輕易放過她,強勢道:“三樂,你是我的人,我說教才可以教!”
靠,這句霸道總裁式的經典臺詞我好像不止一次聽見了,簡直耳熟能詳,廣而用之不過時。
只想弱弱問句,四王爺您是隨便說說,還是當真?倘若當真,能護我周全,把我安全送回晉國?
若能,不扶墻,就服你!
倘若隨便逗樂,請不要把對方當成一條狗,當心她的野心比你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