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會說話？”唐元挑眉問道。

“發(fā)揮想象力。如果你是一只飛鳥或者一株桃樹，就能聽到了。”九月彎起嘴角，上唇沾了些許奶泡。

唐元聯(lián)想到沾了糖霜的粉色巧克力。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九月似乎并沒意識到，疑惑地看著他。唐元只好揀張衛(wèi)生紙，幫她輕輕擦拭。

“謝謝。”九月笑著說，眼睛彎成兩條黑色的月牙兒。

唐元被九月的坦率打動了。兩人越聊越多，甚至約定了下月滑雪的行程。所有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都順利而開心，以至于當(dāng)唐元突然失去九月的聯(lián)系時，慌亂無比。

他一直無法相信。

直到他在某個搭訕?biāo)呐⒛抢锟吹搅司旁碌恼掌Ｅτ谒偸菃杽e人的信息這一點非常氣惱，指著照片里的人罵：“她是個胖子！除了臉蛋漂亮，其他一無是處。你是找女朋友還是找抱枕？還是會越來越大、越來越肥的那種？”

唐元瞪著那個女孩，直到她識趣地走開。他立即打開手機，搜索照片上的水印——花滿工作室。工作室的主要業(yè)務(wù)是造型設(shè)計和攝影攝像。攝影師們的名字和照片倒是一一羅列，卻不見模特的信息。唐元只好利用下班時間悄悄蹲點。他也覺得自己猥瑣不堪，但必須得要到一個答案。

如今見到她了。她還是和在書咖第一次遇見時一樣漂亮，根本沒有變胖。

她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卻一直叫唐元喝酒。酒？唐元記得那是二人失聯(lián)后的一個星期，他收到一個閃送包裹，打開以后里面是一瓶貼著粉色標(biāo)簽的透明的酒。握著瓶子，隨著上升的氣泡，唐元仿佛見著了九月的臉。他篤定這酒是九月寄來的。可他翻遍盒子也沒有其他的東西。唐元滴酒不沾，將酒好好收了起來。

九月從指尖化出一朵淺粉色的桃花送至唐元肩頭，貼在他的毛呢外套上。這一次，她得確認他是真的喝了那瓶酒。

桃花跟著唐元乘坐地鐵，穿過人海，又走了兩個路口，在橋上停下。走過這座橋，就是唐元租住的小區(qū)。沿著河面望去，綠色的樹木擠在兩側(cè)，好像在爭先恐后地想要同小河妹妹打招呼。河面上印出九月的樣子。

好友曾經(jīng)調(diào)侃，總是惦記她，不過是因為她的冷漠和自己的求而不得。這世間有多少人把遺憾誤作愛情，把不服輸誤作愛情，把怨念誤作愛情。

“聽你描述，那個女孩子很會享受人生。她一個人也過得很好。”

“可是我很想她。”

“你覺得她會像你想她一樣想你嗎？”

“大概……不會吧。”

“那就忘記吧。都大半年了，你可以放下的，加油。”電話那頭的友人說完，再無話可說了。

唐元一想到要放下九月，鼻頭一酸。他趕緊掛斷電話，裹了裹衣服，慢慢走回家。他在茶幾上擺了薯片、茶葉蛋、牛肉干和瓜子兒，還有那瓶粉色標(biāo)簽的酒。

喝酒之前，總得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吧。

唐元慢慢地吃掉牛肉干、薯片和茶葉蛋，然后倒了一把瓜子在玻璃桌面上，撥弄起來：“喝，不喝，喝，不喝……喝。”

這是最后一粒瓜子對唐元下達的旨意。

唐元想了想，把瓜子剝開，分成兩片瓜子殼和一粒瓜子仁，繼續(xù)數(shù)：“不喝，喝，不喝。”

唐元滿意地站起來，拿起酒。

“你這是作弊！”九月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唐元肩頭的粉色花朵嘭地離開深灰色的毛呢，飄至角落，繼而有更多同伙無中生友般越來越多，最后聚成人形，輕輕落于地面。

“九月！”唐元驚喜地叫。

“我是妖。你應(yīng)該害怕。”九月冷冷地說。她輕輕彈指，一些細長的桃枝自唐元的腳腕慢慢向上纏，扼住他的手腳、脖頸、腰間甚至頭顱。唐元動彈不得。

“你要干什么？”他發(fā)出驚恐的聲音。

“只是請你喝酒而已。務(wù)必合作。”九月不再有耐心，用妖力將瓶塞打開，里面的酒水被妖力吸起，與桃粉色的煙氣糾纏在一起，飄向唐元的頭。

唐元剛想開口問為什么非喝這酒不可的時候，被九月鉆了空子。那裹挾著酒水的細長煙氣流入口中，順著咽喉，直達胃里。然后唐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灌完整瓶酒，九月指使桃枝將唐元送進臥室，平穩(wěn)地在床上躺下，才去應(yīng)付那急促的敲門聲。

九月開門，一個胡子拉碴的黑衣男子上來就展示證件：“特刑科陳昭。租戶唐元在哪里？”

“臥室。”九月指了指身后。

男人示意一旁的同事。那位同事警惕地走了進去。

“麻煩核實一下你的身份。”叫陳昭的男人拿出一個特別的手機，下端可拉出一個采集指紋的模塊。

九月無奈地將大拇指按上去。

“桃妖。注冊名九月，現(xiàn)住址為月臨市桃源小區(qū)，就職于花滿工作室，試衣模特。核實完畢。現(xiàn)通知你違反了《妖類管理法》第十三條——使用妖力超過限制，及第二十五條——不得強制對人類施加妖力。也許還有第二十七條——”陳昭還沒說完，同事走了出來，對他做了個OK的手勢。

“鑒于當(dāng)事人沒有生命危險，只認定你違反第十三條和第二十五條，罰進特別監(jiān)獄，執(zhí)行為期三年的強制管理，你是否同意且能夠配合？”陳昭繼續(xù)說。

九月嘆著氣，原本明艷的臉龐變得沒有活力。她無奈地點點頭。

就這樣，因為一段孽緣，九月無端端浪費了三年的光陰。

特別監(jiān)獄高大的黑鋼特制門打開的時候，九月得以重獲自由。獄長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你是只善良的妖，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回來。如果下次過度施展妖力，刑期會翻倍。對人和妖來說，自由都一樣重要。切記。”

九月微笑著點頭，卻在心里咬牙切齒：要不是那個唐元——

門口空空如也。極大一片空地叫人或妖毫無藏身之久。一陣微風(fēng)吹過，地上的塵土與落葉擁抱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