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將軍的小院并沒有多大，從門口進入不過幾十步，拐個彎，就來到了大廳之內。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胡姬艷舞，不過穿著并沒有李屠天想象中的單薄。

不過特色的民族舞蹈確實是娥羅多姿。

抬頭望去，就見王將軍此刻正坐于高堂三尺小桌一側，桌上有肉食美酒，鮮果佳肴。

“別愣著了，屠天小子，快過來！坐下喝一杯！”

王將軍略帶沙啞的聲音讓李屠天心頭一震，不愧是侵淫戰場幾十年的老兵，中氣十足！

“小子李屠天，拜見王將軍！”

“無妨，快來坐下吧！”

該有的禮儀，李屠天自然是不會忘記。

邁著沉穩的步伐來到王將軍的另一側，李屠天也有樣學樣，盤腿坐下。

不過，因為身軀問題，在李屠天面前的王將軍和方桌都顯得格外小巧。

“李屠天！嘖嘖嘖，不得了，這名字起的甚是威武，不過你小子也壓得住這名兒！”

“將軍說笑了，姓名本就是家中父母所取，好壞皆是父母之言，屠天不過是天生有些異于常人，氣力大些，身體壯實點而已。”

見王將軍面目慈祥，李屠天也是喜笑盈盈。

這時，畫風突轉，只見王將軍從喜悅中一下子就變得有些憂郁傷神。

“屠天小子，聽說你知道高仙芝大人和封常清大人的死因？”

李屠天眉頭一皺，這件事王將軍估計是聽老劉頭說的，他不知道王將軍抱著什么樣的態度，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思索一番之后，李屠天還是開口了。

“這二位將軍都曾來過西域，想必將軍也是知道的。”

“那是自然，想當初，我還和封常清大人有過幾面之緣。”

王將軍也是點點頭說道。

“既如此，將軍又何必問呢？那二位將軍是什么性格想必將軍心中是有定論的。

可最后卻被處死，將軍因該知道是什么原因！”

李屠天沒有直說，只是略微提點一下罷了。

王將軍眉頭緊鎖，仿佛在回憶，不過片刻之后反而說到。

“二位將軍皆是大唐名將也！

朝廷，哎！，也不知還記得這西域之地還有著我們在堅守，怕是十幾年前就認為我們已經被殲滅了吧！”

李屠天見王將軍陷入沉思，沒有遲疑，繼續說道：“將軍，朝廷知道不知道我們的存在，姑且不論，反正現在河西走廊已經被吐蕃切斷了，咱們也沒有了后退之路。

加之中原腹地可不太平，安祿山反叛雖然過去了幾十年，可是大唐卻是在無能力緩過勁來了。”

“喔？我本以為屠天你只是戰場上霹靂無敵，沒想到還有這么一番見識！

你快說說，你都知道些什么？”

王將軍摸著自己的白須，認真地聽起李屠天接下來的話語。

“王將軍，既然如此，那屠天小子就大放厥詞了。”

“哎，無妨，直言直語，方是真英雄也！”

“將軍可知關隴士族，五姓七望？”

“自然，這些家伙就是帝國的蛀蟲，可惜我人微言輕，別人也不會理會。”

一聽王將軍這話，李屠天就知道，王將軍不是出自隴西貴族，那有些話，就好說多了。

“士族把持朝政，這件事其實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李家天下，實則皇上也會受到五姓七望的制約。

他們土地兼并，讓大量百姓無田可耕，最后百姓無衣無食，也就只能走上造反這一條路了。

這個方面來說，王將軍你說士族為蛀蟲沒錯。”

“你說的有些道理。”

王將軍倒了一杯酒入腹中，看著面前的年輕小伙，只覺得仿佛是老天爺送給他們安西軍的一樣。

“屠天啊，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咱們能回到中原再說吧，現在快快和我痛飲一杯，這天下之事，來來去去，無始無終，說起來，人生匆匆幾十年，也只是一個過客，活在當下才是最要緊的呢！”

“是是是，屠天受教了。”

既然王將軍不愿意討論這種事，那他自然很是識趣，不提也罷。

“屠天啊，你切看這西域女子跳的舞蹈，和我中原可真是大不一樣，西域之風灑脫豪邁，也是極其美的。

大詩人王勃早年間還留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等名句啊！可見這西域之壯美，山河之瑰麗！

你可愿一輩子留在西域？”

王將軍畫風一變，又顯得有些莊嚴。

這話李屠天還不知道什么意思嘛，不就是想要讓他一輩子待在安西軍內，直至戰死疆場而止。

這也大抵是王將軍今日單獨宴請他的目的所在了。

臉上沒有絲毫變化，李屠天盯著王將軍的眼睛，四目相對之下，緩緩開口說道：“將軍所言甚是，這西域風景多嫵媚，屠天也是喜愛的很，不過若是說要屠天一輩子待在西域之地，卻是有些枯燥煩味了。

想那揚州之景，天涯之色亦是極美的，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屠天還是希望能領略整個山河之美景！”

“呵呵……！

屠天你志向遠大，確實讓我心生佩意，只可惜我已經六十歲了，風燭殘年之際，彌留世間罷了，若是有機會，我又何嘗不想同你一樣，看遍世間景色，最后回鄉歸隱，魂歸故里。

可惜！在這安西之地，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咯！”

花白的發絲散亂地披在后背，王將軍有些惆悵，抬手之間，又是一杯果酒下肚。

都說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不正是他自己的真實寫照嗎？

這一刻，王將軍原本還想將李屠天徹底留下來的心一時之間被少年的激情澎湃，豪言壯語戳中了。

曾幾何時，他也是如此啊！

王將軍內心深處很是掙扎，不過再抬頭看到李屠天那年輕的面龐之后，終究還是不忍心。

他們這些老兵已經是風燭殘年，茍且偷生罷了，又何必在搭上這樣一位翩翩少年郎呢？

安西四鎮之地，沒有中原大唐的支援，他們注定是守不住的，多李屠天一個，少他一個，在王將軍心里不過是延緩些時日罷了。

見王將軍一杯又一杯下肚，李屠天也看出了王將軍的掙扎。

終究是漢人一家親，李屠天也下定決心，和王將軍攤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