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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對的人
  • 伊北
  • 3814字
  • 2023-04-17 10:18:23

八斗的黑皮拖鞋燕玲穿著有點大,但情況特殊,先湊合著。從后視鏡看,她兩腿并攏,腳也端端正正擺在一處,坐姿很淑女。三元倒四仰八叉,一派主人似的放松。

一時無話。

八斗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多少影響了姐姐和張燕玲的交流。法不傳六耳,好多私語是不適合他在旁邊聽的。

車往姐姐家開。王斯理去西安出差,默默被送回老家,家里暫時就三元一人。這也是龔三元對張燕玲來京格外熱情的原因之一。正寂寞著呢,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何況人保不齊還能帶來點下飯八卦。

出于禮貌,燕玲簡單問了八斗目前的狀況。無非是做什么工作,在哪生活。八斗還沒顧上說,三元便搶答了。她說車皮現(xiàn)在是公務(wù)員,一個月萬把塊,旱澇保收。燕玲說那很好,沒往下細問。八斗當然明白姐姐這是只說好的不說壞的,雖然都是為人民服務(wù),但也有三六九等。在部委工作,跟他這種郊縣工作的,差距還是很大,尤其是自我感覺上。

張燕玲問:“戶口落北京了?”

三元呵呵笑道:“現(xiàn)在小孩都拎得清,哪像我們那時候,光顧著理想了,那村官,我都不稀罕去,結(jié)果呢,傻眼了吧。”

燕玲道:“沒考慮下一代。”

三元手拍到閨蜜大腿上:“你說的太對了,”又嘆息,“真怕默默以后恨我。”

一提到孩子,三元有點惆悵。燕玲和八斗連忙合起伙兒來勸她,兒孫自有兒孫福的話都用上了。三元惆悵了不到兩分鐘,精神又恢復了。她突然問燕玲表嫂的堂妹馮一笑的情況,都在北京混,過去老聽燕玲提。燕玲說笑笑忙得假都請不了,說要來接,可人在大興,我說算了,你三元姐來。

三元問:“她知道我?”

“誰不知道你,大名鼎鼎。又在一個行業(yè),她問過幾次,還說你做得好。”燕玲奉承著。聽到這些,龔三元不禁得意,轉(zhuǎn)而,又有些失落,她是做得不錯,可惜已經(jīng)辭了職。

一切都是過去式,前途茫茫。

三元還在出神,燕玲隨口問她今兒怎么能請得了假。三元原本想撒謊,說自己是老員工,時間上沒那么緊。但想了想又感覺沒必要,紙包不住火,而且也不算什么丟人的事,于是索性提著氣:“辭了。”

車顛了一下。

燕玲不吭聲。八斗嗓子干,拿水喝。三元又自顧自解釋道:“干到什么時候是頭兒,還是想找個穩(wěn)定的。”

張燕玲笑瞇瞇地說:“也對。”話題就不往下走了。

“跟老屈聯(lián)系了嗎?”三元側(cè)過身子問。

八斗頓時明白,這又是姐姐出的考題,引蛇出洞的法子。說不聯(lián)系,似乎說不過去,說聯(lián)系,又必須給出解釋。既然是三元來接的人,那她龔三元的重要性就必須超過任何人。吳屈夢也不能例外。八斗用余光打量燕玲,等著看她如何應(yīng)對。所幸燕玲還算自然,動了動腳,兩手疊在一起:“之前提過,具體日子沒告訴她,老屈忙,住得又遠,跑過來不方便,而且就怕……”燕玲欲言又止,三元抓住她手腕,眼睛睜大了。

八斗不懂什么意思,閨蜜倆卻心照不宣。

三元伸出兩根手指晃了一下。看到燕玲眼神定定的,她才嘴巴長老大,大驚小怪地說:“不會吧?!”

燕玲莞爾,“這不很正常么。”

“正常嗎?”三元反問。

“就是辛苦點。”

“我天,媽呀……真成那啥啥了……”難聽話不說出口,但都懂。燕玲抿著嘴,聊到這兒,八斗才大概明白,又說生孩子的事,沒準還是個二胎。八斗知道,姐姐是堅決反對二胎的。姐夫王斯理抱怨過幾次,說嫌一個孩子太孤單,還想要。有一回還在飯桌上借酒裝瘋,直接對默默說:“讓媽媽給你生個弟弟好不好?”三元毫不留情,直接頂回去:“要生你生,生了你自己養(yǎng)!”斯理閉嘴了。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沒有條件,老家省城雖然有個小套,但還背著房貸,再生個孩子,咋整?一個娃就是一臺碎鈔機,而且那個老難題也阻擋了三元生育的信心。再生一個,照樣生不出北京人。

車開進小區(qū),八斗又幫著把行李拎上樓。三元讓他歇會,八斗卻很識趣地撤了。他不能再耽誤她們的時間。車剛開出小區(qū),還沒上主路,三元的電話又來了。掛了電話,八斗又開回去接三元。

臨時有任務(wù)。

王斯理的親姐,三元的大姑子王斯文到北京南站了,而且是“突然襲擊”。姐夫不在家,龔三元不好意思不去招呼。

當著親弟的面肯定是要吐槽的。也只有在雷打不變的自己人面前,龔三元才會那么肆無忌憚。這么多年,她跟王斯文的戰(zhàn)爭就沒歇止過。不過三元得意的是,無論怎么比,她始終是占據(jù)上風的。別的不說,光就她在北京混這條,就能碾壓王斯文。

遺憾的是,三元唯一的驕傲如今也搖搖欲墜了。她馬上就要回省城,搞不好還要跟斯文為伍。畢竟斯文在省城混了幾年,人頭、路子都熟,平日里再不和,畢竟是親戚,總比外人強點兒。斯文也是這幾年才起來的。不是因為自己有能耐,而是因為她丈夫嚴爾夫中年得志,一路從市建筑設(shè)計院升到省里。斯文跟著雞犬升天、水漲船高,說話口氣都大了不少。

不容易。混了半輩子,終于成“諸侯”了。

但三元煩斯文。煩她的驕縱、自私,連帶也埋怨公婆永遠寵著這位不著調(diào)的女兒,讓斯理吃了不少虧。有斯文對比著,斯理一方面顯得忠厚、仁義,另一方面,又顯得那么無原則。

沒辦法,斯文再壞,永遠是姐姐。

三元“抱怨”的還有斯文的婚姻,她始終不理解為什么嚴爾夫這么一優(yōu)秀男人(除了長相),會被王斯文吃得死死的。她有什么?不就是個中學英語老師么?教學質(zhì)量還不咋地。她有長相嗎?黑胖矮,女兒蓓蓓多半也被她帶跑偏,五官組合得像一出爆笑喜劇。賢良淑德,她王斯文占哪條兒?沒有!

唉,或許人家上輩子積了大德!

車廂里,三元喋喋不休著:“我跟你說肯定是來上新東方的,凈整些沒用的,還真能上北大清華,哈佛耶魯?”

八斗微笑聆聽,認真開車,時不時附和兩句,燕玲不在,他必須承擔起捧哏的責任。

三元痛心疾首地說:“別看現(xiàn)在人模狗樣,根兒上還是農(nóng)村習慣!永遠不知道什么叫提前打招呼!永遠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別人!你弟不在,你自個打車不就完了么,省這幾毛錢能發(fā)家?非要大張旗鼓,不占這點便宜她難受!你說我跟你見了面我說啥?夸你?夸蓓蓓?合適嗎?一身的毛病,我下得去嘴嗎?”

余光再次掠過,姐姐的面目有點猙獰了。不得不說,這兩年,三元的面相越來越不美了。盡管五官單拎出來都還是美的,但組合在一起,怎么都無法形成合力。膠原蛋白流逝了,三元的臉寡淡得像一碗清粥。尤其嘴唇,越來越薄,偏偏她抱怨越來越多。不滿意的太多,喜歡撇嘴,導致現(xiàn)在三元的嘴型呈覆盆型,苦相。

“走個過場唄。”八斗勸道。

三元大出一口氣,跟著就萬籟既寂了。她要瞇幾分鐘,養(yǎng)精蓄銳,準備戰(zhàn)斗。不過等見到斯文和蓓蓓,三元的演技立刻又在線了。剛才還把人吐槽得一無是處,一轉(zhuǎn)臉便竟夸成一朵花。八斗更加不理解女人了,尤其是那種結(jié)了婚的中年婦女,她們每一位都是杰出的政治家,有著高超的外交手腕,時刻都能充分演繹什么叫口是心非,笑里藏刀。

三元虛假的熱情很快就被斯文開門見山式的坦白打斷了。龔三元空著手,拎行李的任務(wù)交給八斗。斯文和女兒蓓蓓意氣風發(fā)行走著,充滿了主人翁氣勢,雄赳赳氣昂昂。三元問斯文要不要吃飯,斯文也不客氣。三元便領(lǐng)著去餃子館找位子坐。

點好餐。八斗搶著付錢。

斯文依舊不客氣,任由八斗盡地主之誼,然后才輕描淡寫來一句:“我來北京了。”

三元愣了一下。

八斗心想,這不廢話么,你是來北京了,到站了。或者,這只是王斯文的一次感慨,有點類似于登上長城經(jīng)常會有的抒發(fā)——啊!北京!

誰知王斯文又說了一遍:“我來北京了”。語氣很平,現(xiàn)在完成時,有點示威的意思了。

龔三元微微歪著脖子,懷疑狀,愿聞其詳。

斯文毫不客氣,肚子的話頓時一股腦兒傾吐而出,跟啄木鳥似的:“真不想來,真沒辦法,總不能讓爾夫一個人在這兒吧,孩子戶口也解決了,學籍也解決了,我來了也得工作,還是干老本行,我倒要看看,北京孩子就那么難教?我們那教學質(zhì)量其實比這兒強……”

頭疼。

真相大白了。

王斯文來北京了。嚴爾夫是高級人才,哦不,何止高級,人家是來北京總部當副院長的。那他親愛的老婆、女兒自然得跟著,戶籍學籍問題由組織解決。而且,他們還分了一套房,價錢低的在北京普通商品房面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總而言之,兩口子撿了大便宜。

八斗能感覺到姐姐的悲痛。本來她龔三元是王牌軍,怎么突然就被王斯文的小米加步槍一舉超越了。

“好事。”三元牙縫里就蹦出這倆字,然后就癟了。

接下來的行程對三元來說根本就是一場折磨。斯文要求把車直接開到南四環(huán)她那個新家。然后,仔仔細細介紹了新家的各個房間,所處的地理位置以及當前的市值。

三元站在一旁聆聽,簡直像被凌遲。

這是她在京奮斗了十年未曾得到的。八斗看出姐姐的失落,他想安慰,可又覺得什么話都是徒勞。

直到車子重新發(fā)動,八斗才虛弱地說了一聲沒事兒。三元似乎被打倒了,連罵斯文的興致都沒了,她只是呆呆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目視前方。失落得仿佛考試沒答完考卷。

八斗又叫了聲姐。

三元沒動靜,好一會兒,才突然轉(zhuǎn)頭。

八斗怕看她那張臉。

“不走了。”三元突然說,斬釘截鐵地。

八斗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問:“姐夫同意嗎?”

三元道:“他自己都不想走,不然去年就回省城了。”停頓一下,帶著氣反問,“憑什么我走?”

“默默呢?”八斗問。

“再想辦法。”三元很鎮(zhèn)靜地說:“不走了。”又說一遍。說給八斗聽,更說給自己聽。她握緊拳頭,隨時都能搗出一拳似的。她要跟生活繼續(xù)搏斗,而不是輕易繳械投降。

八斗唔唔。

“我就不信了……”三元咬牙切齒地念叨著。

八斗明白,接連兩個刺激,姐姐恐怕暫時不會離開北京了。雖然他的確覺得三元的決定太過魯莽,可姐姐的脾氣他知道,一旦做了決定,你反對或者不反對,她都會一意孤行。八斗不愿意做這個壞人,姐姐要留京,他只好舉雙手支持。車開到一半,三元給燕玲打了個電話,確定晚上在家吃。三元讓八斗一起,八斗婉拒,他已經(jīng)叨擾太久,不想耽誤姐姐和燕玲大發(fā)感慨、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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