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岳覺得自己大抵是看錯了。

天生媚骨雖稀有，但歷史上并非毫無記載，自神話時代以來在這太初界上誕生過的天生媚骨之人總歸還是有十指之數的。

而在這些史書中，天生媚骨者皆為女人。

無論是神話時代的青丘狐族亦或者是遠古時代的幽州褒氏、揚州蘇氏等人族豪強，凡天生媚骨者，必為女子，無一例外。

這冷不丁冒出來一個男的算怎么回事？

出于謹慎，摁耐住心中情緒的石岳單手掐了個印訣，黑白分明的瞳孔之中瞬間流露出幾許金芒——

一襲白底金邊云紋長袍的晏清落入眼眸中，卻又看不出半分不對勁。

石岳那粗壯的眉毛頓時擰在了一起，金光褪去，眼角適時地攀爬上了幾許疑惑與不解。

難道是自己感覺錯了？

出于對自身能力的信任，石岳一時間有些躊躇不定。

作為曼陀山莊的莊主，他能在江南西道創下一片基業自然是有一番本事的。按照常理來說，跟蹤監視這種小事本不該是他來干。

在上一次行動中迫不得已逆練神功以求爆發的他雖然成功逃出生天，但最后也落了個根基受損的暗傷，被迫修養。

如果不是武門那個姓張的寡婦親自登門委托并給出了一份他根本無法拒絕的籌碼，石岳根本不會走出曼陀山莊出現在這潯陽郡。

畢竟這地方雖然并非江州首府，但繁榮程度在整個江南西道麾下所轄管的十九州里都毫無疑問的穩坐頭把交椅，保不齊就有什么有識之士認出了他的功法來源。

這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也是他能一眼看出來這晏清疑似天生媚骨的緣由。

“腳步虛浮，內氣不穩，看起來應該是還處在凝練精氣神融為一體的煉精境，除了這幅皮囊以外完全可以說是一無是處。

“那張倩雖是寡婦，但作為武門長老，眼光應該也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

回想起那位美艷俏寡婦委托他盯死這個少年時的語氣，遠遠吊在晏清身后的石岳雙手背在身后，微微瞇起了雙眼，強行摁耐下心中的驚訝思索著。

起初在從張倩手里接過晏清卷宗時他還有所訝異，但如果這少年是天生媚骨的話，那就說得通——

嗯？

不對。

倘若這少年真的是天生媚骨，又為何年近十八了仍處在煉精境？

有史記載：天生媚骨，眾生艷羨之姿。美的攝人心魄，修行如有天助。

縱觀史籍上那些流芳萬古的美人天驕，除了冠絕天下的貌美以外，似仙神般的修煉速度也是一絕。

可這晏清……

十八歲的煉精境，拋開皮囊與氣質而言，不過中人之姿而已。

想到這里，石岳便抬手一招，掐了個印訣的功夫，一只純白的信鴿憑空落在了他的肩頭——

“跟著那個少年，我要回去一趟確認一件事?！?

扭動著脖頸的鴿子歪了歪腦袋，隨即撲棱著翅膀飛上了天空，借著繚繞的煙火氣掩護，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那在尋常巷道中漫步的少年。

有臨街的女童正玩得灰頭土臉，抬頭看到這少年的剎那頓時扔下了手里的玩具，肉嘟嘟的小臉上堆起了甜美天真的笑容：“啊！是晏清哥哥！晏清哥哥，晚飯吃了沒有，沒有吃的話到我家來吃??！我娘煮了紅燒豬腳，很好吃的！”

“真乖，哥哥以前沒白疼你。”

也不避諱女童衣帶上沾染的污泥，晏清樂呵呵地駐足在這間青瓦房的門口，彎腰將她抱在了懷里，輕輕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你爹在家嗎軟軟？”

“我爹出去送豆腐了，我娘還在家。”拱起鼻頭的女孩搖晃著身子，腦后的羊角辮隨著她的動作而肆意飄蕩著：“晏清哥哥你找我爹有什么事嗎？”

“也沒什么大事，就是來給他結清一下欠款而已?！?

自腰間取下一個錢袋的晏清將它放到了女孩那軟軟的掌心之中，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既然你爹不在家，那你家我就不去了，你把這錢袋子帶回去吧軟軟?！?

“好！晏清哥哥明天見！”

懵懂的女孩掂量著沉甸甸的錢袋子，開心地朝放下了自己的晏清道別，注視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

“嗯，再見。”

臨消失前，晏清笑著朝軟軟擺手，心下多少有些唏噓。憑心而論，這三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在這里的生活。

可惜……

“造孽啊?！?

一個時辰后，又帶著錢袋到一家雜貨店清了帳的晏清站在簡樸的屋檐下，抬眸望著遠方那染紅了天際線的夕陽，喟然長嘆一聲，無奈之意溢于言表。

現在錢賬已清，他也可以毫無負擔的跑路了。

好在如今的他與三年前那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不同，就算去到了下一個陌生的都城也不用再考慮騙啟動資金了。

就是這個修為……

一想到自己修行了將近十年還只是個煉精境，晏清就忍不住撓頭。

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

這是在這個世界被廣泛傳唱的口訣，亦是大能者對修行之路的概括，即：從煉精境開始，緊接著便是練氣、煉神、煉虛、合道。

修行五大境，一境一登天。

但凡他步入練氣境成為煉氣士，可能就不用從潯陽郡跑路了，畢竟那幾個對他虎視眈眈的女人也都只是煉氣士而已。

又或者……

收回了遠眺夕陽的目光，晏清閉目，法力游上眼眸——

內視之下，丹田位置，僅剩下半頁的紙張靜靜漂浮在其中。缺口稀爛到像是被人生生從書籍上撕下來的一般，依稀可見諸如“道可道，非常道”之類的玄奧文字。

半頁道德經，至今無動靜。

睜開了雙眼的晏清失望地搖了搖頭。

他估摸這這玩意應該就是導致他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原因，畢竟上輩子他什么也沒干，就只是在學校圖書館借了本道德經準備帶回家學一下里面的遣詞造句降重用，卻在下樓時一腳踩空，失控之下，下意識扯了一下紛飛的書頁。

當他恢復意識時，赫然發現自己已經成了這個世界的一份子。

這半頁道德經是他七歲那年在村里私塾上學，學到修行入門《內視》一課時發現的。當時的他可以說是狂喜。

道德經，這書籍代表了什么晏清心里門清，雖然只有半頁，但也足以勾起他心中的期望。

直到現在，昔日的那股期望早已經蛻變為失望。

這半頁道德經窩在他的丹田里屁用沒有，每次看到還都給他心里添堵。

他奶奶的！

一想到這里晏清就想罵娘：老子就想降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