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謝子星當初和我在一起，我倆不被任何人看好。不因為別的，就因為他實在是劣跡斑斑。

抽煙喝酒打架把妹，簡直是無惡不作。

而我，一個晚上六點不回去都會被父母打八百次電話的乖乖女，考試成績永遠在年紀前二十的好學生，常駐別人家嘴里的好孩子，怎么看畫風都湊不到一塊兒去。

他兄弟信誓旦旦地說，[相信我，阿星這小子，就是三分鐘熱度，阿星追女人從來不超過十天。]

一群狐朋狗友甚至光明正大的開了個賭局，賭的就是謝子星會追我幾天。

其中壓十天的最多，多到什么程度，賭注高達三千元，連我自己都偷偷投的十天，反正穩賺不賠。

所有人都等著看我爭風吃醋，從好學生的高位上跌落下來，越慘越好。

畢竟謝子星身邊美女眾多，而我就像一盤飯前小菜，只是用來給謝子星換換口味的。

就好比一個愛吃大魚大肉的人，第一次嘗到一碗味道不錯的粥，會愛不釋手，可如果每頓都喝這碗粥，用不了多久就會膩的。

用俗話說，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但讓人大跌眼鏡的是，謝子星追了我整整一年。

從一開始桀驁不馴的，[女人，做我女朋友是你的福氣。]

到后來幾乎低聲下氣的，[舟舟，我好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有人說，謝子星這是浪子回頭成舔狗了。

他一堆前女友甚至還拉我進了個“謝子星后宮群”，我以為里面全都是為愛框框撞大墻的癡情人，結果進群第一條消息，我才發現大家都是江湖中人。

[吊死他！讓他嘗嘗做舔狗的滋味！]

只可惜當時我還沒來得及回復，手機便被收走了。

我的同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學神，此時我的手機在他的手里轉個圈，以一個非常絲滑的弧度進到他的課桌里。

[替你保管了。]

剛好上課鈴打響，任憑我怎么給他傳紙條，我的同桌搭理都不帶搭理一下，只給我留下一個無情的側顏。

好狠好絕情一男的。

高三后我學習更加忙碌，不得不說，枯燥乏味的生活中，謝子星的出現的確給我帶來很多樂趣。甚至給我毫無波瀾的匆忙日子里，撕開一道口子，然后一束光就照了進來，為我的世界重新鋪上一層顏色。

但我依舊沒有選擇和他在一起。

直到臨近國慶放假的晚上，謝子星為了讓我散心，自費邀請全班去附近的大理寺山上看日出。他的理由好笨拙，像個冤大頭似的站在講臺上對我傻笑。

那一瞬間他在我眼里像是疊加了八百個濾鏡，全身上下布滿圣光，妥妥的男版圣母瑪利亞。

然后我同桌就像看智障一樣的把我的眼鏡揪了下來，一瞬間濾鏡全消失了。

害，我說呢，原來是眼鏡反光。

全班發出一陣陣歡呼，這樣的機會實屬難得，就好像這種本該張揚肆意的時光才屬于這個年紀的我們。

出門前我翻閱了各種黃歷八卦，滿意的看著上面的“易出行”三個大字，可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漏掉了星座運勢。

我迷路了。

誰能想到看著平坦坦的地方實則暗藏玄機，世外桃源沒看到，一個滑坡直接差點讓我這樣一條鮮活的生命葬送在這個黑漆漆的地方。

流年不利啊。

父母在日復一日的爭吵中終于選擇在一個月前離婚，追求各自的真愛。本該穩步前進的考試成績，也因為無意識的走神變得大不如前。本想著國慶出來散散心，卻差點把自己交代在這里。

我喊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偏偏本該無時無刻纏著我的謝子星，在這個時候簡直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流著淚，生無可戀，甚至準備用手指在山坡上寫下自己長達八百字的遺囑。

[裴舟？]

天知道當我聽到一聲沙啞的低沉男聲響在我的頭頂時，我是多么想給他磕個頭。

當時我哭的淚水糊一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滑落的速度太快，途中把腳崴了，身上也火辣辣的疼。

那個時候害怕，恐懼，怨恨，委屈，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在謝子星找到我的那一刻轟然崩潰。

[謝子星..嗚嗚，你怎么才來啊。]

我努力想忍住眼淚，但實在太難了，眼淚源源不斷往下掉，哭的連對方的人影都看不清，但我本能的認為那是他。

謝子星身子頓了一下，有點反常。我看他站在我頭頂遲遲不動，忍不住哀嚎了起來。

[謝子星，你再不救我，這個世界將會失去一個國家棟梁！]

接著謝子星后退幾步，像是助跑的動作，我被嚇得哭都忘了哭，生怕這人和我雙雙赴死。

結果謝子星換了個方向，以一個非常矯健的身姿從一個斜梯走了下來，來到我的面前。

我以為我要死了，結果不遠處就是樓梯，這場面別提有多尷尬了。

也許是我的錯覺，謝子星把我背起來的時候，我總感覺他的肩膀比平時更寬，聲音比平時更低沉，就連在我心中的形象也升級了好幾個檔次。

后來我因為哭的太累，迷迷糊糊在他的背上睡著，閉上眼即將睡著的那一刻，我聽到謝子星非常輕的說了一句，[我會一直在。]

我會一直在。

多么溫暖的詞。

第二天我是在醫院醒來的，床頭柜上放了一張不知道誰拍的日出照，橘紅色的太陽沖破云層升起，霎那間為世界帶來光明。

我躺在床上注視著這張照片好久，一個月以來的苦悶散了大半，有種幡然醒悟，馬上能削發為尼的感覺。

謝子星因為上火而沙啞的嗓子好的差不多，推開門，看到我醒了立馬抱住了我，扯著嗓子說，[嚇死我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把他推開，頗為認真的問他，[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跟個小姑娘似的扭捏，[就是...一見鐘情呀。]

我看著他，注視著他的眼睛，[想和我在一起？]

他鄭重的點頭，[對！]

我對他說。

[如果你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學，我就答應和你在一起。]

高考成績出分的那個夜晚，我半夜溜出家門，我倆一起蹲在24小時便利店里面，為了蹲的更心安理得，還特地點了桶泡面。

我問他，[你準考證號拿了嗎？]

他眨巴下眼睛，然后說了句臟話，[我忘記拿了。]

我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只能無奈的讓他把手機遞給我，然后熟練的把他的準考證輸了上去。

他跟個小狗一樣的蹭我，[舟舟，你也太愛我了吧，竟然連我的準考證都背了下來。]

我白了他一眼，把他推到一邊去，心想，要不是你出門不帶腦子，我會特地去背你的準考證？

我倆在便利店蹲到三點，平日里嘻嘻笑笑的謝子星在看到成績的那一刻，竟然鼻子一抽，哭了。

[哭什么？]我有點無措。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這人永遠都是小孩子心性，長不大，幼稚鬼，外加一個愛哭包。

謝子星豆大的淚水從眼眶一滴接一滴的流下來，抱起我，把我拋的老高，[嗚嗚，舔狗舔狗，舔到最后應有盡有！]

謝子星跟個神經病似的，大半夜，逢人就拉著我說，看，這是我女朋友。

那天晚上好像要比我十八年以來的每個夜晚都要吵鬧點，謝子星騎著摩托帶我在海邊兜風，風穿過我，初升的太陽照射在我們的身上，耳邊有鳥叫，有波浪卷起拍打在岸邊的聲音。我難得露出一絲小鳥依人，把頭抵在他的肩上。

我當時是怎么想來著？

我想，我一定要和這個男孩長長久久。

05

當時想法有多好，現在現實打臉來的就有多殘酷。

一覺醒來人進醫院，男朋友半夜為了陪胃疼的女神毅然決然留下了正在輸液的我。要不是值班醫生心血來潮來查房，只怕現在我已經成一具干尸了。

我以為這就夠諷刺的了，結果一通電話打了進來，竟然是六年沒聯系的周聽聽。

我跟周聽聽可以說是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她嫌棄我無趣乏味不上道，我看不上她水性楊花，對男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高三那年她對我同桌死纏爛打無果后，一怒之下出國，在外面混的風生水起，現在玩的過癮了，便又回國了。

對方似乎也意外我竟然沒有掛掉，我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有事？]

周聽聽笑了笑，有種示威的意味，[來給嫂子道個歉，聽說昨天你低血糖昏了，但不巧昨晚我剛好胃疼，可我剛回國，一時間找不到朋友，只好把小宋子給喊過來了。]

盡管六年未見，我倆的硝煙味依舊嗆人。

周聽聽生來就是和謝子星一個圈子的人，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謝子星喊她女神，周聽聽喊他小宋子，多好的雙向奔赴。

我皮笑肉不笑，[那你拿點誠意唄，口頭道歉我可不接受。]

她在電話那頭聳肩，[今天晚上我坐莊，補償昨天的同學聚會，來嗎？]

周聽聽話音剛落，我聽到那邊門打開的聲音，接著是謝子星在那頭問，[誰啊，周聽聽你都這樣了還同學聚會，不怕自己搞進ICU啊。]

[給我削個蘋果。]周聽聽把一個蘋果扔給謝子星，然后說道：[自然是嫂子呀，好久沒見嫂子了，每次讓你帶嫂子來玩都不帶。]

謝子星嘴上罵罵咧咧，但身體卻老實的給周聽聽削蘋果。

等到話筒里傳來咀嚼蘋果的聲音，然后我聽見謝子星以一種看慣了的語氣說道：[哦，你又不是不知道，裴舟不愛出來，她和那些同學早就沒聯系了，聚在一起不尷尬嗎？]

好一個不尷尬嗎，當年高考出分后，他占據了我三分之二的時間，撒著嬌說，不能讓我離開他的視線，讓我好好補償他。因此我根本無暇顧及和其他朋友的聯系，久而久之意識到的時候，大家已經變得生疏起來。

我深呼一口氣，讓自己盡量保持冷靜，[好啊，我答應了。]然后掛掉了電話。

因為勞累過度，老板痛快的給我批了兩天假，我睡了一下午，醒后隨便吃點東西，疲憊的身子終于在夜幕降臨時得到了喘息。

我的母親在離婚后曾和我談心，人活在世界上，最不該委屈的人就是自己，當一個人讓你傷心的那一刻，你就要做好無數次傷心的準備。

而我這人向來很聽勸，理智與果斷更是我引以為傲的優點，與其無休止的爭吵，倒不如就此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