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公寓總共51層，放眼整個浮屠，也算是比較高的建筑。

除了一樓大廳以外，每逢尾數為1的樓層，都是公共活動和商業層，供住在公寓里的居民休閑和消費。

對于很多在元宇宙中打工生存的人，欣欣公寓這樣的建筑物內就足以承載他們生活的全部了。

林銘等人住在42樓，他們的樓下，就是最近的商業層。

轉天一早，換上公寓提供的睡衣的林銘在41層，百無聊賴地找了個大排檔樣式的咖啡廳，坐在吧臺上，背后就是街道。點了一杯“六神拿鐵”，給馮塔爾和王阿茶分別發了一條信息，開始等待二人前來“商議大事”。老板端過來冒著熱氣的杯子，林銘抿了一口。

呸！

林銘感覺自己的臉變成了紫色：“老板，你確定這個咖啡能喝？”

四腳朝天躺在吧臺上的藍貓一臉幸災樂禍。

老板訕笑道：“給您換一杯？咱也不知道啊，前幾天從二十一世紀的一個老視頻里看到的這個做法，還費了老大力氣才從城里買到了‘六神’香水。”

“你是說S節點城嗎？還有這種東西賣？”林銘不信。

“是啊，那個視頻的評論里都說好喝，我尋思古人心思質樸，不可能騙人吧，”老板說道，“我還以為是我自己味覺獨特，也許會有顧客喜歡。”

林銘把杯子往旁邊一推，搖頭道：“給我換一杯那個香蕉拿鐵。”

“好嘞，稍等。就不多收您錢了。”老板看起來表情有些遲疑，手上的活卻沒有停下。

過了一會，馮塔爾徑直坐在了林銘旁邊，抬頭看菜單：“你喝的什么？”

“我喝的什么不重要。這是那個‘六神拿鐵’，強力推薦。”林銘說著，把旁邊老板沒來得及收的六神拿鐵遞給馮塔爾。

“嗯？”馮塔爾拿起杯子，湊到鼻子前，“聞起來還不錯啊。”說罷一飲而盡，指著杯子。“老板，這個再來一杯。”

林銘看著陷入懷疑人生思考中的老板，忽然心情愉悅了不少。

“阿茶呢？她剛才說已經出門了，你看到了嗎？”林銘問道。

“我們一起下來的。她好像碰到了熟人，敘舊去了，我就先過來了。”馮塔爾說著，腳尖鉤住凳子底部的橫梁，身體向后仰，往自己走來的方向看去，下巴微揚。

“就在那里。”

……

王阿茶注視著頭頂上將自己倒懸的鏡子，心里涌現出一絲不安。她的腦子里閃過了某些幽靈和幽靈般的日子，回過神來，看到一雙寬厚的手在自己的眼前左右擺動。這時，她才好像剛剛從幻想回到現實一樣，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阿茶姐，怎么了？”

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身著嶄新的保安服，保安服左側的胸口處掛著一個牌子，寫著“方珂”。

方珂頭上的帽子寫著兩個字，“澤光”。

阿茶看著他，眼神有些復雜：“沒什么。”

“三年了，還是沒有陳阿姨的消息。”方珂說著，眼神黯淡了一下，很快又明亮起來，“不過我剛剛加入澤光，說不定能打探到一些消息。”說著，亮了亮自己的左臂，比正常人多出了一個芯片的插槽，這是浮屠的大企業員工的標配，用于身份識別。

“沒關系，找不到就算了，”阿茶笑道，“見到你真好，回頭好好跟我說一下你這幾年都做了什么，有沒有讀書。”

方珂點點頭：“阿茶姐住院之前給我推薦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我都看了，但是沒怎么看懂……”

“有潛力，等你買到倉頡虛境的漫游倉，我邀請你加入赫爾墨斯文學協會。”

方珂聞言眼前一亮：“一言為定。阿茶姐，班車要到樓下了，我先去澤光執勤了，過幾天放假了我再約你。”

“嗯。”

王阿茶看著方珂走遠，自己也朝林銘和馮塔爾所在的咖啡店走去。坐定，要了一杯熱水。

“早知道我也只要一杯熱水了。”林銘喝著香蕉拿鐵，一臉苦相，看向老板。

老板不自然地撇過頭。

“刀尖舔血啊。”馮塔爾忽然感嘆道。

“什么？”

“剛才和阿茶聊天的那個，”馮塔爾說道，“澤光的保安。”

王阿茶皺眉道：“我也感覺到他可能要遇到危險，不過從來沒聽說過澤光和其他勢力發生過沖突啊，哪來的危險？”

馮塔爾看了看周圍，小聲道：“很復雜，不方便在這里說，有機會我給你們講講澤光大廈。不過都是些道聽途說，不一定是真實的情況。”

王阿茶還是隱隱有些擔心。

三年及更早以前，王阿茶還和母親一起在浮屠生活的時候，住在幾十公里以外，一個類似于“欣欣公寓”的公寓。方珂一家是王阿茶對門的鄰居。王阿茶的母親和方珂的父母關系還不錯。方珂要比王阿茶小五歲，開始有閱讀能力的時候，就經常來王阿茶家里串門，蹭書看。

王阿茶七歲那年，父母離婚，她的母親于是帶著她來到了浮屠。這個遠近聞名的黑市，是王阿茶母親陳湘成長的地方。

在浮屠定居沒幾天，王阿茶的父親便在去J節點城出差的路上，下落不明。再過一個月，王阿茶看到了她父親的死亡通知書被寄上門來。陳湘當即把死亡通知書撕了個粉碎，又把碎片歸攏起來，一片一片用火燒成了灰燼，再把灰燼一點點碾碎。

王阿茶當時感覺，她父親的失蹤或死亡，起碼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簡單。

由于整個浮屠并沒有通常意義上的學校，更沒有義務教育的說法，王阿茶從來沒有接受過正經的教育。不過從定居浮屠開始，陳湘就孜孜不倦地為王阿茶選購各種類型的書。王阿茶后來沉迷文學，陳湘就買來了自己所能買到的所有文學類型的書籍，一本本擺滿了王阿茶的書柜。

從七歲到二十歲，王阿茶都在她母親的照拂下，無憂無慮地沉浸在文學世界里。沒有經濟壓力，也沒有社交壓力。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王阿茶的母親上午走出家門，就再也沒有回來。王阿茶無奈求助方珂的父母，打探了一整天，也沒有消息。再過了幾天后的一個下午，餓了一整天的王阿茶聽到敲門聲，以為是母親回來了，或者是方珂的父母來為王阿茶送吃的，沒想到是一個陌生人。陌生人自稱是王阿茶的母親的同事，說受陳湘之托，要帶王阿茶回到S節點城，王阿茶七歲以前居住的地方。

那年還天真到對陌生人也沒有絲毫防備之心的王阿茶，聞言就欣然跟著陌生人離開了浮屠，并成功進入奧里西斯精神病院。

三年后的今天，王阿茶終于離開奧里西斯，再次回到浮屠，總是不由得想回到曾經和母親一起居住的公寓看看。萬一母親回來了？可是，如果她回來了，為什么不去奧里西斯接自己回家？

沒想到的是能在欣欣公寓碰到自己曾經的鄰居。固然有驚喜的成分，但是聽到自己的母親還是了無音訊，心下還是沉重了幾分。

王阿茶就著熱水講完這些，一杯熱水正好見底，林銘遞上來一杯六神拿鐵：“來，喝了它，提提神。”

“嗯？”王阿茶拿起杯子，湊到鼻子前，“聞起來還不錯啊。”說罷一飲而盡，指著杯子。“老板，這個再來一杯。”

林銘心想自己好像不久前剛看過這個情節，眼神投向藍貓，想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