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對著家里人嘴笨，說不出肉麻的話，對著外人卻是滿嘴胡咧咧，什么話都能說。

紀明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么毛病，反正吧，自己就是這種人。

紀明拉著老頭去了復興路的順福飯店，倆人對著茶水滋溜著，等著老頭身旁的中年婦人點菜。

其實不細看的話這婦人也就四十多的樣子，歲月并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女人是譚西松，央廣經濟中心主任，明年就該自己下海開公司了，年輕時和老頭同在廣電人事司任職。

老頭從知道那兩個京城電視臺的廣告是紀明籌拍的之后，就張羅著給紀明拉活兒，這才有了今天的飯局。

“小譚啊，點幾個硬菜，你別可著青菜點，咱又不吃草?！?

老頭看著小譚一個個的青菜點著，心里干著急，好不容易今天逮著機會能開個葷，不帶這樣的，就差上手搶菜譜了。

譚西松沒理他，問詢的看著紀明。

“譚姐姐，您隨便點就行，今天借著您的面子，讓老爺子開開葷?！?

“可別，我都能當你的媽媽了，叫姐姐我可受不起，再說，我叫你家老爺子哥，這差著輩兒呢。”她拄著下巴，被紀明這聲姐姐叫的直樂。

“哎呦，姐姐，那我可沒看出來，我瞅著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呀，按著輩分，您也得管老爺子叫叔?！?

紀明一點表演痕跡沒有，舔著臉繼續順桿爬，你有求于人，可不能當大尾巴狼。

“臭小子，沒大沒小的，小譚啊，咱各論各的...你點個紅燒肉啊?！?

老頭也沒抬頭，倆眼就盯著菜譜。

“行吧，要不你叫我姨得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譚西松看著舔著臉的一大一小，樂不可支。

“哎，松姨?！?

譚西松輕笑一下，沒再說什么。

席上三人誰也沒先提廣告的事，大家心里都跟明鏡似得，譚西松肯來，就說明有譜。

吃到中途，譚西松放下筷子，紀明瞧見，趕忙遞過餐巾紙，譚西松笑吟吟的看著紀明道：

“小紀，你的兩個廣告我看過了，是不錯，但是臺里有臺里的程序，你得走一遍，懂嗎？”

“嗯，我懂，我這邊資料都準備好了，姨，您給指導指導?！?

說著紀明從包里抽出一沓資料，遞給她。

老頭也沒管倆人，慢悠悠的吃著菜，這時候老頭就不方便說話了，他僅僅是牽線搭橋，能成不能成，老頭心里急也沒用，全靠紀明自己扒拉。

“嗯，還行，我拿著去臺里備個案，前期呢，也不能給你多少資源，一個兩個先試試手，之后看結果再定。”

“松姨，那真謝謝您了。”

紀明心里頭石頭落地。

老頭也抬起了頭，招呼著倆人吃飯。

水足飯飽，紀明結了賬，三人出了飯店，紀明和譚西松約好了下周一去彩電中心拿樣品，紀明和老頭正要上車，譚西松突然轉過頭，朝倆人走來。

“小紀，我記得你還在北電上課是嗎？”

“嗯，現在大二?！?

“我有個朋友呢最近在籌拍一部戲，前些天我看了下劇本，嗯...這樣吧，下周一你來拿樣品的時候，順便一起見個面。”

“哎喲喂，小譚，你就是他親姨啊?！?

嘿，這老頭，怎么還搶自己臺詞呢，紀明頭疼。

“哎，謝謝松姨?！?

“行了，孫哥，我這幫了忙了還多一大侄子。”

“這多喜慶啊?！?

“麻煩您了，松姨?！?

“行，趕緊回吧。”

看著譚西松悠悠的往臺里走，老頭拍了拍紀明的后背：

“走吧，送我回去?！?

.......

“姐姐，你可別委屈了自己，這種男人啊，在外邊拈花惹草的，不值當，哎，當時你倆剛好的時候，瞅著也挺像個人的，怎么就這么經不起考驗，等他回來我幫你罵他，哎喲，你就別哭了，我都想哭了。”

紀明推門進去，教室里一溜桌子靠著墻圍成一個‘回’字，正中間兩張椅子上于楠輕拍著低頭捂臉的左曉清，時而輕語，時而義憤，正排練規定情境小品呢。

“嗚..嗚..嗚..我當初就是看他老實..才..才跟他的，誰成想..嗚...嗚..”

左曉清捂著臉一邊哭一邊道。

都是學生，表演功力略顯不足，社會閱歷也不夠，沒辦法做到情感帶入，就只能笨方法去掩飾情感不足，捂臉掩蓋哭戲，臺詞渲染戲氛。

“嗚..嗚..就剛才，那狐貍精都看見我了，她都看見我了?！?

左曉清抬頭淚眼婆娑的看著于楠，吸了吸鼻子：

“還趾高氣昂的，她怎么那么惡心？”

紀明看了兩眼沒吱聲，屋里幾個人看了他一眼就繼續看表演，他低頭坐在靠門的椅子上，隨手翻了翻旁邊左曉清的劇本。

嘖嘖，青澀啊，再想想她之后在《天道》里的表演，天上地下啊，當然之后就開始越來越模式化，年齡大了戲路也開始窄了，演誰都是一個模版。

左曉清下了戲，在紀明旁邊坐下，胳膊肘懟了下放空思緒的紀明。

“啊？哦，你車我給你鎖在宿舍樓下了，油給你加滿了，我看了下減震彈簧也沒事，可勁造就成?！?

“嗯，沒事，丟不了。誒，你覺得我演的怎么樣？”

左曉清滿帶希冀的看著紀明。

“可棒了，給我感動的眼淚都出來了。”

紀明轉過頭給她看了看長時間不眨眼有些紅澀的眼睛，還真有點像感動的。

“真的假的？”左曉清有些疑惑。

“那肯定真的，你誰呀，未來的最佳女主角不給你我都得給丫砸咯?！奔o明眨巴著眼。

“呸，你一眨眼就是說謊，就沒個正經的?！?

紀明不眨巴眼還好，一眨巴眼那點真誠頃刻間煙消云散，左曉清一下就不愛搭理他了，撅著嘴轉向一邊。

“哎喲姐姐，有這演技就不錯了，偷著樂吧?！?

“你不真誠，你得指出我的缺點，我也需要進步?！?

“喲，這都解放多少年了，您再進步能進哪去？”

左曉清一肘子懟在紀明胳膊上，紀明趕忙裝疼，半晌沒人搭理，一回頭，小姑娘真不高興了，掐著褲子上的褶子，手指頭都泛白了。

紀明想了想，抓過本子，用筆在本子上劃了劃，又遞過去。

左曉清看著修改后的本子，有些疑惑的看著紀明，也不說話，就那么看著，紀明看著那雙能清澈的倒影出自己樣子的雙眸，腦袋放空了。

半晌，左曉清紅了臉，微垂了下頭。

紀明清醒過來，食指和拇指在桌子上的水杯里沾了沾，從她整齊的馬尾里抽出一縷頭發，左曉清有點不自在。

“別動?！?

紀明繼續動作，用手指打濕那縷頭發，順在嘴角，又揉了揉她的頭頂，把她頭發弄亂一些：

“眼睛睜一半，抿著嘴，四指壓著大拇指上，用力到微微顫動，然后把你剛才那些臺詞都去掉，試試感覺?！?

“哦?！?

左曉清還是低著頭，微微點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