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的街道上，戴維斯與埃里克并肩前行，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這片區域彌漫的壓抑氣氛。原本熱鬧、凌亂的街頭，此刻卻像是被沉寂的黑幕籠罩，空氣中似乎流淌著一股隱形的壓迫感，讓人窒息。街道兩旁的商鋪大多緊閉著門窗，偶爾有行人匆匆而過，臉上寫滿了警覺與不安。他們低頭疾行，仿佛生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更像是在躲避某種無形的威脅。

街角那些曾經破舊但充滿生氣的建筑，如今更顯得蕭條不堪。墻面上的裂痕仿佛被放大，斑駁的痕跡像是經歷了某種巨大的沖擊，一眼望去盡是衰敗。即使陽光穿透云層灑下，它的光芒也被壓抑得黯然無力，整個街道籠罩在一種近乎窒息的灰暗中。

從他們抵達東區時，馬車便停在了喬伍德區的邊緣。車夫緊繃的神情和不安的目光，顯然是不愿再深入這片區域。那一刻，戴維斯便明白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戴維斯低聲問，語氣沉重。

埃里克答道：“那場濃霧讓一切變得不同。恐懼、暴力、貧困……一切都崩塌了。”

戴維斯微微頷首，驗證了心中的猜測。濃霧猶如導火索點燃了東區的脆弱根基，讓這里的每一個角落都彌漫著無法言喻的危機感。曾經貧困的居民，現在的命運愈發不可預測。

兩人一路沉默，步伐不自覺地放緩。曾經喧鬧的街道，如今安靜得令人不安，連一絲喧嘩都聽不到。偶爾從窗縫中灑出的微光，如同垂死掙扎的燭火，既孤獨又無助。

戴維斯掃視著周圍，那些匆忙的行人面容緊張，目光游移不定。他們的警覺不僅僅是對周圍環境的提防，更是一種對未來無力的恐懼。低頭疾行的身影，與封閉的商鋪和破敗的街道，共同構成了這片區域的無聲訴說——這是一個被遺忘且逐漸崩塌的世界。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味道讓他不由自主地皺眉。這一切讓他感到窒息，仿佛世界的真相在瞬間壓倒了他的防備。

遠處，一陣微風掠過，寒意刺骨，仿佛穿透了戴維斯的外套，直接鉆入肌膚。他微微皺眉，眼神漸漸凝重。周圍的一切——緊閉的門窗、無人打理的街角、偶爾匆匆而過的身影——都像是陷入了某種巨大的沉默之中。這種沉默并非安寧，而是壓抑，是一種無聲的崩塌。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寒意早已滲透進皮膚。他的指尖微微蜷縮，骨節隱隱泛白，仿佛連手心中的體溫都被街道的寒冷奪去。盡管如此，他仍然緊握雙拳，用力控制住自己內心的雜念與恐懼。

風聲逐漸變弱，如同一種無形的幕布緩緩垂下，將整個街區裹入更深的靜謐之中。壓抑的寂靜像是一種無聲的力量，緩慢卻堅定地侵蝕著四周的每一寸空間。空氣中刺鼻的消毒水氣味依舊彌漫，揮之不去，與冷風混合著，將這條街道最后的溫度一絲一絲抽離，留下的只有冰冷與空曠。

戴維斯的腳步沒有停歇，他的目光越過那棟破敗的建筑，望向前方。就在那灰暗的街道盡頭，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個青年男子，站在一棟沉默的房屋前，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一切，凝視著遠方的某個未知。他沒有動，也沒有轉頭，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與周圍的荒涼景象融為一體。

當戴維斯走近時，青年沒有立即做出反應。直到他靠得更近，那人終于微微轉頭，目光淡然卻深邃，仿佛看透了周圍一切的變化，甚至包括戴維斯的到來。沒有一句問候，也沒有任何驚訝，只是過了許久，那人低聲開口，語氣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哀傷。

“這里……有一個女孩。她快要掙到足夠的錢，離開這個地方，去追求她的夢想。”

戴維斯微微一愣，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青年正指著那棟房屋，仿佛其中藏著某個他曾經深刻記得的人。那一刻，他的思緒仿佛穿越時光，回到了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記憶——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她曾是他第一次接到的委托者，那個曾經向他求助，調查一個化妝師工作的女孩。她的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與渴望，仿佛世界的艱難都不曾真正觸及到她的內心。

戴維斯的目光落在那棟房屋的窗框上，似乎透過眼前的墻壁，看到了那個女孩的模樣。她曾經懷揣著夢想，準備走出這片貧困與混亂的區域，去追求自己的未來。可是……如今，他不知道她是否還在這里，是否仍舊活著。

青年并沒有等待戴維斯的回應，只是繼續低聲說道：

“再也沒有這一天了……”

那句話，如同重磅炸彈，在戴維斯心頭炸開，震動不止是身體，更多是內心深處的堅冰被徹底撕裂。青年的聲音低沉而帶著無法掩飾的哀傷，仿佛喪鐘敲響，瞬間擊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戴維斯沒有回話，他站在那里，目光漸漸空洞，穿透眼前的混亂，看見了更深層的荒涼與絕望。他明白了，青年所說的“不再有這一天”，不僅是女孩命運的告別，更是在揭示一個殘酷的現實——他無法再站在外面，繼續做那個冷眼旁觀的“觀眾”。

曾幾何時，戴維斯對這一切的態度，始終冷漠理性。街頭的暴力，死亡的氣息，對他來說是無關緊要的事件。那些破碎的生命、染血的街頭，最多也不過是案件中的一份數據、歸檔的面孔。他一直站在故事之外，旁觀、分析，卻從未真正感受到這些痛苦的脈搏。

但今天，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眼前的那個女孩，曾充滿希望，渴望通過努力改變命運。她的夢想曾是如此鮮活，她的死，卻如同一把利刃，劃破了戴維斯心中的自我保護膜。她不再是冰冷的數字，而是一個有溫度、有理想的生命。她的死亡，將戴維斯從“觀眾”身份中拉扯了出來，讓他直面這片世界的殘酷。

“再也沒有這一天了……”青年的話再次在空中回蕩。戴維斯終于意識到，這個世界不再是他的舞臺，他不能再站在幕后冷眼旁觀。痛苦、希望、死亡，這一切都鮮活地存在，他無法再逃避，無法再保持距離。

曾經，他以為自己能憑借對歷史的理解游刃有余地穿行于此，像旁觀者一樣保持冷靜、審視一切。但現在，他明白了——他無法逃避這個世界的沉重，無法擺脫自己已然深深卷入其中的事實。

12月27日，貝克蘭德，霧霾彌漫，死亡2萬1千人。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