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天成早早洗漱干凈，穿上媽媽新給他買的衣服，背著背包出門了。

下樓，拐彎，就是他從小吃到大的一家早餐鋪。

幾千年沒吃過了，但小籠包和豆腐腦還是那個味，只是老板的白頭發又多了不少，老板娘的腰圍又粗了不少。

吃過早飯，李天成走到豐縣汽車站，買了一張到李家崗村的車票。

今天，是他出院回家的第三天，爸爸昨晚對他說：

“明天，回去給你奶奶上個墳吧。她走的時候，還拉著我的手，一直念叨你。”

奶奶終究還是沒能等到孫子回來的那一天。

汽車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行駛。

車輪下的道路，車窗外的村莊，路上奔波的車輛和人群，是那么的陌生。

而遠處的群山，山間的河流，村頭那棵碩大扭曲的老松樹，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很快，汽車抵達了李家崗。

下了車，李天成直接去往后山，爸爸跟他說，奶奶就埋在爺爺旁邊。

陡峭的山腰上，兩座墳塋緊緊依靠著，這一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現在也一樣。

一座渾身都是風雨留下的痕跡，而另一座更加新一些。

李天成放下背包，拿出一捆紙錢，隨后沉默地跪下，緩慢地用力地向兩座墳墓磕了三個頭。

他跪在地上，手里拿著兩張紙錢，低聲跟奶奶聊著：

“奶奶，我回來晚了。

“我去了一個好遠好遠的地方，在那里待了好久好久。

“奶奶，我好想你。”

李天成說著話，手里的紙錢無火自燃，靜悄悄燒成看不見的粉末，飄散于風中。

“你孫子在那里可厲害了，誰見到我，都得作揖行禮，恭恭敬敬地叫一聲仙尊。”

李天成絮絮叨叨地說著，奶奶靜靜地聽著。講故事的繪聲繪色，聽故事的沉浸其中。就像他小時候，奶奶戴著老花鏡，一字一句給他讀故事書，他也是乖乖坐在小馬扎上，聽得入神。

只不過這一次，故事的主角變成了當年那個小男孩，那個會因為孫悟空被唐僧趕走而委屈地掉眼淚的小男孩。

從男孩成長為仙尊，幾千年的故事，真的很長。李天成只能大略講述。

穿越到修真界時，他是一個出身貧寒，在三流宗門當雜役的孤兒。

二十歲，得到一本殘缺的養氣功。

二十五歲，煉氣圓滿，成為外門弟子。

三十歲，筑基圓滿，一年之內結成金丹，創造門派突破金丹新記錄，成為內門親傳弟子。

三十五歲，覺得靈氣運轉不暢，于是自行改良宗門功法。掌門得知后震怒，斥責李天成“祖宗功法不可變”，罰之入后山面壁思過。

十年后，李天成突破元嬰，一劍將后山一分為二，破護山大陣而出卻不殺一人，自此無門無派。

求道五百年，李天成遍訪神仙洞府、名門大派，拜達者為師，學百家所長，修過道，禮過佛，最終發現沒有一條路適合自己。

五百五十歲，李天成觀星河大江悟道，元嬰化為元神。

此后一千余載，年少輕狂，行走天下，管不平之事，殺邪魔外道。

一千六百歲，靈氣衰退，感天地之變有所得，突破合體，元神肉體融合。

一千九百歲，正邪合流，拜萬仙聚靈陣，意圖獻祭億萬凡人激發靈氣復蘇。李天成得知，一步入大乘，一人一劍踏破萬仙聚靈陣。

兩千歲，萬仙聚靈陣參與者，正邪共一百零八門派，盡數被滅。李天成仰天大笑，大乘圓滿引發天劫，連破天雷陰火玄水罡風四劫，渡劫成功卻拒絕飛升。

此后三千年，李天成神龍見首不見尾，時隱時現，世人尊稱為造化仙尊。

五千歲，李天成再次激發天劫，順劫數因果逆伐天道，以身為劍，破碎天機。自此，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人人皆可得一線生機。

故事落幕，最后一縷紙錢也化為飛灰。李天成再次向爺爺奶奶拜了三拜，起身準備回家。

他剛剛走到山腳下，冥冥中一根因果之線突然繃緊，他感到心跳為之一滯。

“是姑姑姑父。”悟道修行者，最忌諱留有心結。他早就將自身因果標記，不想像上輩子那樣留有遺憾。

心知姑姑姑父遇到意外，但是此時他只有神魂具備金丹境界，沒有手段虛空救援。

來不及多想，李天成決定臨時突破。

他在一棵枯萎的桃樹下盤膝而坐，感受著自然中的稀薄靈氣。

“來，助我元嬰出體。”

李天成心念一動，方圓上百里的靈氣立刻開始匯聚，一股無形的靈氣颶風迅速形成。颶風眼就在李家崗后山腳下的那棵枯萎的老樺樹。

源源不斷的靈氣涌入李天成身體，幾個呼吸間，金丹裂開，一個粉嫩的嬰兒打著哈欠睜開眼睛。

元嬰從李天成頭頂一躍而出，順著因果之線的方向，瞬間消失。

李天成東方五百多公里，高速公路上，一輛渣土車不知為何沖破護欄，開到對向車道上，直直撞上了一輛大貨車，四周還有十幾輛轎車被兩個龐然大物散落的貨物所波及。

貨車駕駛室，李燕春被變形的車體擠壓在座椅上，她的腹部被不知什么東西穿了一個洞，她只能感覺到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從破洞中溜走，連抬手都十分艱難。

轉眼看看副駕駛的老公，此時他已經失去了意識，頭部正在流血。

“要死了嗎？”

李燕春轉頭找起了手機，她得把藏銀行卡的地方告訴兒子。還有密碼，是兒子生日的倒寫。

可是原本放在手邊充當導航的手機，已經在劇烈的撞擊中飛到車窗外，碎裂成兩半。

“辰辰，媽媽可能，不能參加你的畢業典禮了……”

眼皮越來越沉，李燕春看向后視鏡上懸掛的全家福，站在自己和老公中間的，正是陳辰。

意識模糊中，她竟然感覺到一股暖流從腹部的洞口傳來。

身體仿佛泡在溫泉里，輕飄飄的，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這是回光返照嗎？”

在一片朦朧中，李燕春看到了一個穿著肚兜的胖娃娃，那個娃娃和兒子有三分相似，眉眼間更像自己的親哥。

胖娃娃看著她，咧開嘴笑了笑，繞著她飛了兩圈，便一下子消失不見。

過了一會，李燕春漸漸清醒過來，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破爛不堪的車里，而是躺在高速路圍欄外。

她腹部的傷口已經痊愈，只有衣服上殘留的破洞和血跡在訴說著剛才的危險。

她轉頭看了看身邊，除了渣土車司機，車禍所有傷員都躺在路邊，身上的傷勢都已經轉好，只不過有幾個還在昏迷中。

她搖了搖躺在身邊的老公：“老王！快醒醒！”

王海從昏迷中醒來，頭部還隱隱作痛，他摸了摸額頭，血跡還新鮮著沒有干透。

“燕春，這是，這是怎么回事？我記得，剛才不是有一輛大車突然沖過來撞上咱們嗎？”

兩個人剛剛從死亡的深淵中走出，此時完全處于劫后余生的巨大欣喜和巨大恐懼中。

他們后怕地念叨著剛剛失去意識前的記憶，哭著抱在一起。至于為什么奇跡般獲救，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們兩口子向來做的多，想的少。

“老王，等過兩天回家了。咱們去吃你上次說的那家海鮮，好不好？偶爾，咱們也奢侈一次。”

“好，到時候咱們一家三口一塊去。”

“就咱們兩個去，不帶辰辰，海鮮都挺貴的。”

“好，還是老婆會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