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九如和小妹到公園時，天上剛好飄起了不要錢的鵝毛，掉到張嘴大笑的老人和蕩秋千的小孩身上，冰冰涼涼的。

人生第三次見到雪的小小孩嗷嗷大哭，害怕自己被雪攻擊了。

旁邊大一點(diǎn)的姐姐抬頭，手舉得高高的接雪，放在眼前看，數(shù)雪花有幾條邊，

“一、二、三……有兩條！”

趙大妞嗷嗷叫，興奮轉(zhuǎn)圈，彎腰仰頭張大嘴巴去接雪。

仿佛天上下得不是雪，是糖。

幸好奶奶在旁邊看著，手撐著她的腰，沒讓她摔在地上嗷嗷叫。

她妹妹看見她這樣，湊過來，踮腳想把頭塞進(jìn)姐姐嘴里，被親娘眼疾手快一巴掌蓋住臉，摟懷里。

妹妹用力挪開媽媽的兩根手指，露出眼睛，朝著姐姐笑：

“哈哈哈，

你的嘴可真大啊！”

趙大妞聽到妹妹的話，驕傲雙手撐腰，大聲道：

“對呀，媽媽以前還夸過我，（不管的話）我能把家都吃了！”

說完，看著妹妹羨慕的眼神，她想起媽媽說過，被別人夸了要有禮貌，要說謝謝。

她眼珠子轉(zhuǎn)溜一圈，想到個好主意，舉一反三道：“不過，你也不差啦，媽媽也夸過你，說你的笑聲可以把壞人嚇跑！”

“對哦，我也不差”妹妹趙二妞指著自己，哈哈大笑。

旁邊的劉嫖看她們笑的開心，也被傳染了笑容，三個娃娃笑聲如洪鐘，引得旁邊的人看過來。

“也方啊，咱家娃就是樂觀，

哈哈哈哈哈…”

兩人的奶奶看見三個小妞，驕傲得跟旁邊的路人炫耀，話到一半，也跟著撐腰大笑。

兩個孩子的親媽，婆婆的兒媳趙也方看著姬九如，無奈一笑。

這肯定不是遺傳她的。

笑聲凝聚的越來越多，飄的遠(yuǎn)遠(yuǎn)的——

飛到天上把剩下的雪寶寶都震醒了，揉著眼睛下凡，好奇的看著笑聲中心的幾人。

而北風(fēng)嬢嬢忙著貼近人耳邊低語，溫柔/危險道：

春天再來玩吧，朋友！

冬天很快就會過去！

雪漸漸大了，公園里的人都回家去了，趙姬兩家隊(duì)伍也像空中一起飄著的幾片雪花般，結(jié)伴回到車站，跟著其他家屬回到部隊(duì)。

冬天，天黑的快。

“幸虧回來的早，雪下得不大”趙也方嘆出口熱氣。

下雪天，大家都不愛出去，開車的小哥記得她們兩家?guī)Я诵『⒊鰜恚沂烊艘藟責(zé)崴?

到家屬樓了，姬九如跟趙也方一家分開，看趙也方給女兒扯了下圍巾，走遠(yuǎn)。

姬九如才想起來一件事，她擋住風(fēng)，學(xué)著記憶里媽媽和大姐的樣子，摘下手套，用熱乎的手檢查小孩脖子，果然出汗了。

她小時候皮實(shí)，到冬天了去玩雪，一不小心也會發(fā)熱鼻塞。

每次這個時候，她就被姬明安溫柔哄著喝黑色藥汁，苦得反胃，又被大姐塞嘴里的蜜餞那股甜到人骨子里的甜味壓下去。

難喝。

想到中藥的酸苦味，姬九如趕緊帶著劉嫖回家。

爬到家門口，扒拉開擋風(fēng)的簾子，合上木門。

窗戶早已被打開一條縫透氣。

天已經(jīng)黑了大半，屋內(nèi)沒點(diǎn)蠟燭，映入姬九如眼簾的，首先是溫暖的室內(nèi)火光，填滿了整個客廳。

火焰?zhèn)兊挠白釉趬ι蠌堁牢枳Γ翢o威懾力，更像是在烤乳豬身上抹勻蜜糖和香油，噴香撲鼻。

光是想想，就使人饑餓難耐。

烤乳豬難得，姬九如只在書上看過，沒吃過，香糯甜蜜的紅薯她倒是經(jīng)常吃。

她最喜歡在下雪天燒炭的時候，往炭盆里埋幾個紅薯，只要等個半小時，就會哄得身上暖乎乎，再把紅薯挖出來吃，那就更好了。

想到紅薯溫暖甜蜜的身子，姬九如喉結(jié)滾動，吞口水，眼睛被溫暖的火光勾過去——

客廳中間擺著的炭盆，里面有點(diǎn)燃的銀炭，下面鼓鼓的。

應(yīng)該是大姐比她們早回來了，她燒好的炭。

看炭的時候，咕嚕咕嚕的聲音從廚房的方向傳到兩人耳朵里，看來，大姐還燒了熱水。

二姐姬明安不喜歡炭燃燒時的氣味，每次回來只燒熱水。

再往炭盆后面的桌上看，木桌上的幾只鐵飯盒被拿走了。

估算著大姐的速度，這時候，大姐應(yīng)該已經(jīng)打好飯，在回來路上了，她先裝點(diǎn)熱水給小妹洗澡。

在公園的時候，小妹眼巴巴的看著別人玩不敢過去，她那么大只，又是初中畢業(yè)的大人了，也不好意思去跟一堆小孩搶秋千玩，只能拜托趙大姐家大妞去拉著小妹玩。

姬九如坐在趙大姐拿過來的小板凳上盯著小孩們玩，保護(hù)她們。

因?yàn)榇┝送娜嗽炱げ荩赃呑椕碌内w也方比起來，就像雪地里盯著獵物的北極熊和蹲著的北極兔。

想到雪……

當(dāng)人進(jìn)入有炭火的室內(nèi)，脫掉外套，頭發(fā)上殘留的雪花就會快速融化成水滴，掉入衣襟里。

“嘶~”被刺一激靈，抹掉脖子上的冷水，姬九如坐到門口的長木凳上，大力把靴子上粘著的殘雪砸下來，餓得有點(diǎn)煩躁。

深綠色的尼龍靴子防水沒被浸濕，卻也被潔白的雪染成了黑色。

鞋內(nèi)有毛墊，很暖和。

突然，坐著一米八女孩哐哐砸雪的動作卡頓了一下。

姬九如感受到了一道來自右邊的目光，自以為悄咪咪，實(shí)則很有存在感的燙到了她的手。

用余光往右斜瞄一眼

果然，她的新妹妹正雙手捧著臉，嘴角o型，眼睛睜大的看著她的kuku砸雪的手。

啊！

姬九如內(nèi)心的小人發(fā)出刺耳的鳴笛聲。尖叫，打滾。

此時有會讀心術(shù)的人在的話，一定會被姬九如的尖叫聲喊聾。

她暴力的一面怎么被劉嫖看見了？她以后還怎么在小妹面前維持溫柔姐姐的形象啊！

小妹還是個嬰兒，好不容易有個“大娃娃”，可以讓她扮演自己心目中照顧妹妹的溫柔大姐姐角色。

啊啊啊啊啊！

姬九如腳趾無助的扣了扣，面上的表情卻嚴(yán)肅起來，假裝不知道小妹在看她。

在半分鐘內(nèi)，她把鞋子的雪扒拉下來，迅速塞到鞋柜下層，又把外套掛好，換上家里穿的毛鞋。

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她表情淡定的摸了一下旁邊的小蘿卜丁頭，

“小嫖，姐去放水，等脫完鞋你去房里把自己的衣服拿來”

放下摸頭發(fā)的手，轉(zhuǎn)身，內(nèi)心“啊啊啊”的向廚房走去。

三姐的左手怎么和左腳一起往前走？

劉嫖感覺自己只是閉了一下眼，原來坐在長凳上砸雪的三姐就“咻——”的一下把事情都做完了，摸她的頭，喊她名字。

從三姐的原來坐著地方移開視線，劉嫖仰頭盯著姬九如的手看，點(diǎn)頭。自己會乖乖的。

抬頭看累了，她往下平視三姐的小腿，等兩根柱子消失在廚房門后面，她轉(zhuǎn)低頭看向自己的腳，松了口氣。

第一次穿上新衣服新鞋子出遠(yuǎn)門，劉嫖擔(dān)心把東西弄臟，走路小心翼翼。

路上果然危險幸好自己走路的時候避著水坑走，雪掉鞋子上也會馬上被抖掉。

雖然這半個月的相處，自己知道新姐姐們是好人。

但她還是怕新做的鞋子濕了臟了，姐姐會怪她，就像……那樣。

旁邊坐著的她只到姬九如腰間，是只沒長高的小蘿卜丁。

劉嫖學(xué)著左邊的姬九如一樣，把自己的鞋子脫下來，輕輕的往地上倒雪，仔細(xì)擦干凈鞋。

往年——

劉嫖夏天冬天都是赤腳在地上走，鞋子是她媽爸才能穿的。

至于她弟？

3個月大就有了一雙塞滿棉花，柔軟的鞋子，還有的確良做的襪子。

她們幾姐妹總在寒冷的北風(fēng)中挪動，能縮成一團(tuán)干活就不站著，在干完活后，她發(fā)現(xiàn)大姐偷偷繞到主屋，用粗裂紅腫的腳丫塞進(jìn)小弟溫暖的被窩，取暖。

大姐總是這樣“欺負(fù)”小弟。

不用看，她就能想到小弟肉嘟嘟的臉在塞滿棉花的大紅被下，睡得很香，乖巧可愛…

仿佛三十分鐘前，

他沒有模仿阿爹，用稚嫩的嗓音命令她洗干凈自己拉滿屎的褲子。這褲子，肯定要在零度下用冷水反復(fù)搓洗，才能勉強(qiáng)干凈一點(diǎn)。

這次看見大姐的舉動，劉嫖也沒有告訴廚房里吃酒喝肉的阿爹，蹲在門口幫大姐望風(fēng)。

破舊漏風(fēng)的堂屋遮不住風(fēng)，劉嫖無聊的低頭看自己的腳……

剛好有片雪花糊到她睫毛上，眨了下眼再低頭看——花哨的厚棉褲下是新做的襪子。

劉嫖跺跺腳，嘴角深彎。

現(xiàn)在…

她也有鞋子了。

——

室內(nèi)溫暖如春，

室外的北風(fēng)和雪成群結(jié)隊(duì)，化作兇狠的浪潮，在名為冬天的海面上尋找最后的目標(biāo)，吞噬。

來到一個破舊的小屋前。

“沒找到人前，你就住這！”

？？

強(qiáng)壯的女人拽著手里的人，把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毫不憐香惜玉。地上衣著單薄的人眼冒金花，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她又砸個破布和破碗到地上，不顧男人的哀求，揚(yáng)長而去。

如果劉嫖在這，就能認(rèn)出來，這是她娘和…她爹？！

短短半年，她爹身上居然全是傷口，肉比原來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