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姓書生說話的聲音很大，周圍的人幾乎都聽見了，蓮二十一已經煉精化炁第五境的高手了，六識比常人靈敏太多。

陶姓書生的話，如同平地驚雷在他耳邊乍響，蓮二十一腦袋里嗡嗡作響，旁人說的話，他幾乎都聽不到了，只看見周圍的人群對他指指點點。

“孟二十七，你這賤奴，還不過來給少爺行禮！”孟中節切斯底里地叫喊著，可能是用力太猛，喊完這一句，他就捂著自己的胸口，喘得像一副破了洞的牛皮風箱。

蓮二十一咬緊了牙關，雙拳攥得緊緊的，額頭上的青筋都快從皮下跳出來了，宗澤伸手按在蓮二十一的肩膀上，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師叔祖你乃是出家之人，凡塵俗事已是過往煙云，何必如此著相？”

蓮二十一腦中忽覺一片清明，對啊，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寄人籬下，命不如狗的卑賤奴隸了，就算來人真的是孟中節那又如何？

他輕松地轉身道：“這位.......”

蓮二十一話沒說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喚他孟二十七的男子，雖然他的身體不再挺拔，清秀的樣貌也變得如同厲鬼，但蓮二十一看到了他的眼睛。

只看了一眼，蓮二十一就能確認這位失去了半張人皮的惡鬼，就是孟先公的嫡長子，長輩面前的乖巧孩童，奴仆眼中的閻王爺，孟中節。

蓮二十一再一次看到了那雙恐怖的眼睛，他的眼里只有不削和嘲弄，還有身為主人的凌厲。

那種恐怖的感覺，好像自己只是一條狗，生命的存在與否，全然取決于主人的心情。

恍惚間，蓮二十一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被大少爺打的時候，那時候，他的個頭還不如看門的大黃狗，少爺帶著他的貼身侍女青竹去了北山，大約一個時辰左右，他二人才回來，在進門的時候，被孟公抓了個現行。

孟先公只看了一眼衣擺稍微有些凌亂的青竹，二話不說就把孟大少爺吊在房門上，打了半個時辰。

后來，少爺傷好了，孟十二告訴他，是孟二十七說漏了嘴，于是，大少爺找來了四條快要有孟二十七兩個高的獒犬，將它們與孟二十七關在了一起。

蓮二十一還記得，當時自己是如何的苦苦哀求，可少爺的一句：不聽話的奴才，養之何用？

少爺那時候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了蓮二十一心底，那不是看人的眼神，而是看到一堆垃圾、廢物。

四頭獒犬，與一個枯瘦如柴的孩子關在一起，也不知為何，蓮二十一親眼見過，這四頭獒犬是吃過人的，可憐的孟二十和孟十九，一個八歲，一個十歲，不過是打碎了少爺房中的一盆花草，那不過是一盆少爺自己從山上挖下來的普通野草而已！

兩條生命，還不如一個裝著野花的陶盆！

萬幸的是，那四頭獒犬對他根本沒有半點興趣，蓮二十一還記得當時自己只有十三斤，這還是少爺他們用桿秤勾著自己的衣領稱出來的。

人活一世，連狗都嫌棄。

蓮二十一想起這些往事，忍不住地落淚，他現在很想，很想用青龍戟將眼前這位惡鬼，一戟斬成兩段，再找來幾頭惡犬，讓惡犬們看看這個黑了心肝的惡魔，味道如何。

可當他剛剛提起一點點勇氣時，孟中節那可惡的聲音再次響起，“賤奴！幾年不見，怎么你敢不聽主子號令？你睜眼看看，這是何物？”

孟中節右手一抖，一條牛皮鞭從他的衣袖之中滑落，出現在他的手中，他隨手一甩，一聲清脆的爆裂聲，嚇破了蓮二十一的膽。

他自然知道那長鞭，那是孟中節用來鞭殺奴隸的！

蓮二十一下意識的駕云而去，當他剛剛騰云而起的時候，孟中節忽然露出一臉壞笑，尖利的笑聲像是刀刃刮破石壁，孟中節桀桀的笑著高喊道：“想走？禮法如天，主命奴從！給我下來！”

孟中節將手中的長鞭甩出去，已經飛到半空之中的蓮二十一，后背上被狠狠的抽了一鞭。

饒是他現在修為不弱，這一鞭也將他打得皮開肉綻，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深入骨髓。

蓮二十一只挨了一鞭，就從天上直直地栽了下來，孟中節并沒有饒過他的意思，他手中的長鞭不斷揮舞，趴在地上的蓮二十一，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

長安城中主管治安的大誰何匆匆趕來制止，可他們話還沒說，就被孟中節一句：惡奴欺主。而后他隨手扔了一匹絹在大誰何的面前，義憤填膺的大誰何就這么給擋回去了。

不管怎么講，這些奴隸只是主家的財產而已，與牛馬雞狗無異，殺了就殺了，大不了賠上一頭牛或是一匹絹給官府，孟中節見到大誰何直接就賠了一匹絹，就是當場打死蓮二十一，也是合理合法。

大誰何看不下去，咬咬牙轉身跑了。

圍觀的群眾從一開始的興奮，叫好，逐漸的倒向蓮二十一，畢竟這世上弱者才需要同情。

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開口道：“這位小哥，看你言談舉止，應是富貴人家，如今大庭廣眾之下，企圖鞭殺奴仆，此舉太過殘忍，現今你一教訓過他了，何不如放他一條生路？”

七旬老者開口教訓，就算是當朝宰相也得思量一番，畢竟大漢以孝治天下，特別是董相向天子獻出儒家大典之后，天下士人無不以儒家學說為行為準則。

忠孝仁義禮智信，這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年過七旬的老者，不管是誰都要對其恭恭敬敬。

孟中節雖然有些瘋魔，但早年受過的儒家教育，不允許他與這位老者起沖突。

孟中節持后輩禮長揖道：“長者教訓，清韞自當尊從，只是這惡奴不殺，不足以平息我孟家冤魂，清韞愧對老先生教誨，他日定當親自登門，負荊請罪，還望老先生見諒。”

孟中節有禮有節，無論是從法度還是人情上，都做的無可挑剔，只是行為太過殘忍。

孟中節正在挽著手中的長鞭，他慢慢地走向已經去了半條命的蓮二十一，看著這個半死不活的癩狗，孟中節心中歡喜不已，他暗自道，現今長安城中，已無人能阻止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