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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瞎耗子戰蠢貓

楊夫子督師,信心爆棚,戰意高漲。

金家寨眾人,也不算對戰爭一無所知。

金家寨真正做主的金六郎,是汴梁金明池角抵社的社首,手下盡是相撲手。

角抵社,算是東京汴梁城唯一合法的武術行會。

相撲手這樣的兵員,在缺兵少將的前提下。

任何一個主持守城的將帥,都不會放棄的。

金六郎可以算是東京汴梁,最優質兵員的組織者之一。

所以兩次東京保衛戰,金家三人算是正經參與過。

但兩次東京保衛戰,都沒有真正鏖戰到城破。

東京汴梁城的陷落,都是被皇帝朝臣的昏招所拖累。

雖說經歷過一些戰斗,但真正的大戰、死戰,金家寨眾人都沒經歷過。

金六郎帶人參戰,更多不是為了守城,而是為了活下去,而且活的更好。

市井之人,自有其油滑的活法。

流落城外的寨子,也一樣是為了活下去。

因為這里,比汴梁城里活的更好一些。

宗太尉在時,東京汴梁還是一片繁華景象。

自杜充接替宗澤遺留,在東京汴梁擅作威福。

先是驅散各路義軍,后又覺得唇亡齒寒、孤城難守。

便斷然攜守城主力棄城南逃,留下副使郭仲荀頂雷。

跑路之前,杜充還順手抓了蔡州知府程昌,幫著郭仲荀一起頂雷。

只不過防御副使郭仲荀也是滑頭一個。

借著程昌來頂雷的機會。

嘴上高叫心系趙茍爺的行在安危,打著勤王的旗號一樣棄城而去。

能做到蔡州知府的程昌,也不是什么官場上的夯貨,一看前面倆都跑了。

他又以東京汴梁食盡、無糧,吏士百姓盡食草根為由頭。

打著回蔡州籌糧的旗號,也不管金賊來不來,又躥回了大本營蔡州。

再往后,就是一個不知道是什么官的上官悟,被弄了出來。

還帶著權京城留守的大帽子,被坐在東京汴梁城頂雷。

上面的貴人倒是肯下血本,后面又給來路不怎么正經的上官悟,正經加了守御副使的官銜。

不知名的小官,也因此一朝得勢,混上了太尉的尊號。

新任的上官太尉,也是個戀棧權位的,上任之后很是頭鐵,連殺金賊的勸降使。

拉扯多年,金賊的嘴臉,汴梁城幾乎人盡皆知。

城中的軍民,怕被上官太尉牽累,遭金賊屠城。

但凡有點關系的,便聚眾成伙,躥出汴梁城外。

這才有了金家寨,以及城南各寨的存在。

就目前東京汴梁城的情況來看。

不管是汴梁城內的守軍,還是城外各寨的義軍,都是一些無力南渡的殘民敗軍。

這些人算是全程經歷了兩次攻防戰的老人了。

雖然沒有正經操練過,但也不是純純的戰場白丁。

督師氣盛,兵員合手。

楊博的命令,在屠寨的威脅之下,得到了近乎完美的執行。

楊夫子以自己強大的自信感知周圍。

幾百人聚在寨墻之下,加在一起的呼吸聲,都沒有關三郎粗重。

楊博掃視一圈,見軍心士氣可用,心態便有些飛揚了。

“待金賊來了,不要上馬道!

長槍兵戳準機會,將上了馬道的金賊戳下來。

甲士們拿斧頭上去剁了這些腌臜貨。

一旦城外起了篝火,弩手各自找相好的射他!”

趁著金賊前鋒未至,楊博便按照自己的意思忙碌了起來。

首要的一點,就是借用不多的場景積累,開始了戰前動員。

能吟誦經義、詩篇的大嗓門,干脆利落的發出了戰爭動員。

一趟趟走下來,基本保證了每個人都聽了至少兩遍以上的命令。

聽呼吸聲還是有些沉悶壓抑,楊博楊夫子又起了剽詩的騷情。

抬頭再次掃視一圈。

遠處還不見火光,時間還是有點兒的,足夠剽詩了。

稍一沉吟,楊夫子便繼續帶著好戰友大黑驢,為金家寨獻詩一首。

“騎驢三月下江川,借宿舊時都城邊。

壁上殘燈千里夢,月中殺賊四更天?!?

這次剽改了四大才子唐寅的詩,雖說月份不太對,但三月比較順口。

雖說汴梁還沒陷落,但也只是時間問題。

只要活下來這些都是小節,關鍵節點是楊夫子的才情。

楊博特意選在了金六郎的身邊吟詩,雖說守寨眾人大多聽不明白。

但看到主心骨的畫中天王楊夫子,還有閑心發騷情。

顯然局勢不是很嚴峻,這就能讓人安心了。

“小夫子果然是堪比李杜的大才,連續兩首詩,聽得六郎心折。

兒郎們,楊夫子說了。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咱們今夜就跟隨楊夫子,月中殺賊四更天!”

金六郎果真是捧臭腳的好手,而且腦子也好使。

見他也跟自己一樣,輾轉幾個來回,將自己剽的詩篇傳給寨中兒郎。

聽著逐漸放松的呼吸聲,感受著漸漸高漲的情緒。

楊夫子心里很熨帖,也很看好金六郎這個江湖推手,好人才吶!

只是戰云密布,不是扯淡的時候,覺得眾人弄出的聲響大了一些,楊博便再次開口禁言。

“兒郎們,殺賊的時候到了,都給楊夫子噤聲!”

一趟趟走下來之后,寨墻下的氣氛,明顯不一樣了。

雖說黑暗之中難以視物,但楊博能明顯感受到那些濡慕的眼光。

作為師長,這樣的眼光最是令人心中熨帖。

這也是一個助教,敢于站在三尺講臺的底氣所在。

下面全是質疑的眼光,刁難的問題張口就來。

教授、導師上去,心里也會拌蒜,底子稍微不扎實,就會當場出丑。

有了濡慕的眼光就不一樣了,即便是裝的也不打緊,出了岔子,起碼不會有人起哄。

信心有了,楊博的心里也安穩不少。

在相對安全的寨門旁站定。

隔著土墻的垛口,楊夫子的炯炯目光,穿過朱紅獸面,投進無盡黑暗之中。

有寨外戰爭垃圾堆的阻隔,視線不是很好。

但金賊火把映紅的天際,卻逐步向著營寨壓來。

看著紅云一般的火光,楊博的心理壓力卻在慢慢的減小。

打著火把夜襲,這也沒誰了,不是囂張至極,就是蠢的一批。

這倆樣,都是楊夫子所需要的。

如若金賊輕輕的來,輕輕的走,精銳如獸群。

只能是楊夫子再作一首絕命詩,揮手作別,踏云上西天了。

金賊相對于宋軍,夜戰本就有優勢,組織再很嚴密。

那戰都不用戰,直接降了,也算是少造殺孽。

等紅云變成了光亮,楊博更是心中大定。

夜襲而來的金賊,果然囂張無比。

透過房梁做的柵欄空隙,楊夫子看到不少的金賊,扛著木梯,大大咧咧就奔向了寨墻。

瞧這架勢,就跟自家修房差不多。

不管外面的是金賊還是簽軍,軍紀算是不錯。

雖說動靜鬧得不小,但沒有肆意暢談的聲響存在。

跟楊夫子不看好夜戰差不多,夜襲漆黑死寂的營寨。

對面金賊士兵也是緊張的,不然該有喧嘩聲的。

這樣的場面,楊助教見的多了。

操場上開大會必然喧嘩,考試入場之前多半死寂。

對面的金賊,顯然也是準備踏入考場的學生。

寨外有了雜亂的聲響,寨墻下的氣氛也緊張了起來。

雙方都要參加考試,而且已經進了考場,現在可不是加油打氣的時候。

只能看各自的心態,跟知識的扎實程度了。

隨著一陣碰撞聲響起,金賊的木梯已經搭在了寨墻之上。

然后就是窸窸窣窣的登墻聲響。

側目看著一坨坨黑影笨拙的越過寨墻,落在一米多寬的簡易馬道上。

楊夫子知道,金家寨的義軍,直面考卷的時候到了。

有了楊夫子之前的吩咐,甲士槍兵幾人一組,也開始了協作。

戳下來剁掉,很簡單的戰場協作。

金賊一方出奇的隱忍,頭一波一聲慘叫都沒有發出。

也不知是槍兵戳的狠了,還是金賊的紀律嚴明?

第一波戳下來剁完,寨內寨外,明顯的寂靜了一會兒。

很快第二波的黑影,夾帶著‘窸窸窣窣’的提示音,也笨拙的落到了馬道之上。

這次的協作,在監考老師楊夫子看來不是很完美。

被戳下來的金賊,發出了好幾聲短促的慘嚎,這就給了寨外提醒。

說是兩波,其實加起來也就二三十人的樣子。

這些是翻墻進來開寨門的,十幾個一波的隊伍,已經不算小了。

慘嚎提醒了寨外的金賊,那邊的回應,就是羽箭破空的尖嘯。

暴露了行藏,寨外也響起了呼號聲。

熟悉的河北腔,偶爾夾雜著‘嘰哩哇啦’的聲響。

與楊夫子的猜測差不多,猛虎驅逐群狼而來。

站在寨墻下的眾人,基本就是站在了反斜面。

金賊如果不是可以讓箭矢直上直下的神射手。

寨中義軍如果不是喝水塞牙的倒霉蛋。

射中與被射中的幾率差不多,幾乎是零。

稀稀落落幾陣尖嘯過后,攀爬的聲響繼續。

這個情況就讓楊夫子喜聞樂見了。

簽軍與簽軍,也是有區別的,原本出身遼國正規軍的簽軍,算是精銳。

稱呼上也不一樣,算是金賊的正規軍。

河北路的簽軍,就是按人頭征召的青壯,戰力有限。

在金賊眼中,也不算是正經的金朝子民,能活下來的才是。

顯然寨子外面的這批,就沒被當人看。

對面的金賊將領,很貼合楊夫子的心意。

不趁機摧毀寨墻,打開缺口,反而玩起了添油戰術。

純純的好朋友?。?

幾波慘嚎跟著幾波稀疏的箭雨,等天光微明的時候。

楊夫子已經數到了第七波,百多人,就這么交待在了寨墻之下。

“六郎,看到寨外騎馬的金賊嗎?

一個個的指出,讓弩手們共射一個目標,去吧!”

戰爭進行的異常順利,完全符合楊夫子的謀劃。

寨外的金賊很硬,就是不去破壞寨墻,只是不斷讓人翻越寨墻。

已經熟悉戰爭規律的義軍,各自形成了十幾人、二十幾人的小團隊。

只要金賊上了寨墻,下來的時候,必然要面對幾桿長槍的戳刺,十幾把斧頭的摧殘。

寨中的弩手不多,五六十人的樣子。

射術,昨天楊夫子也見過。

面對面基本可以射中。

從寨子里嘚嘚瑟瑟的往外射,十箭九空,這還是比較主觀的評價。

等金六郎安排完了弩手,天光更亮了。

弩手們在垛口射過幾輪,寨外嘈雜了一會兒。

金賊的襲營戰,也就進入了暫停。

簽軍是馬牛一般的牲畜,但正經會‘嘰里呱啦’的金賊不是。

一輪至少面對幾十支弩箭,金六郎麾下的弩手,也很是殺傷了幾個正經的金賊。

傷了主干的敵軍,自然要做短暫的退避。

“楊夫子救命大恩,六郎一家叩謝了?!?

金賊短暫退避,擅捧臭腳的金六郎,帶著一雙兒女,‘吧唧’一跪。

讓朱紅獸面蓋臉的楊夫子,心里大是得意。

因為三人一跪,引來了連鎖反應。

寨墻下的義軍,有樣學樣,全都對著楊夫子跪了下來。

有宋一朝,跪禮多半是禮佛敬仙的。

這一跪,可是跪出了楊夫子在寨子里的話語權。

別人不說,寨墻下這批最精銳的義軍,以后楊夫子支使起來,就容易多了。

“莫要虛禮,趕緊讓老弱收拾戰場。

寨中其余精壯,抓緊休息,以防金賊繼續攻寨?!?

經歷了兩輩子的頭次戰爭,楊博心里很輕松。

這玩意兒比團建都輕松不少,團建遇上真人對戰游戲,可是要累成狗的。

現在不僅楊博心里輕松,寨墻下的義軍也一樣。

個個都是精神高漲,沒有一點兒疲累的意思。

收拾戰場的老弱,也很快到了跟前。

與楊博想的直接拖走不同。

這些老弱,當著眾人的面,開始料理地上的簽軍。

見眾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想來是因為戰利品的分配。

自昨天起,金家寨驚喜不斷。

很快來夜襲的金賊,又給了整個寨子驚喜。

簽軍屬于征召的青壯,是沒有軍餉的。

只有劫掠,才可以吃些油水。

有了油水,依照現在軍隊的生態圈,只有存在自己身上才是最安全的。

就跟楊博跟女書史,胸前背后的鍋盔一個樣。

簽軍的財貨跟糧食,都是隨身攜帶的。

簽軍的伙食不錯,背后的布袋里,最少的也是兩張大餅,一張大餅少說兩斤開外。

這一場仗下來,財貨不算,糧食就得了近千斤。

一斤糧食足夠保證一個人七八天餓不死了。

這些繳獲的大餅,節省一點,可以讓闔寨多活上七八天了。

“六郎,將大餅收好,以作儲備軍糧!”

見寨墻下的眾人目露貪婪,楊博對金六郎做了吩咐。

這個時候的壞人,就只能讓寨子里素有威望的金六郎來做了。

有了楊博的吩咐,金六郎自然不會任由糧食被分食,這才是寨子里真正的權柄。

他帶著兒子金二,還有幾個壯漢,一會兒的功夫,就用布袋隔絕了義軍們貪婪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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