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為什么要我看到這樣一幅場景……為什么所有的人都像行尸走肉一樣看不到……而我,卻能看到?”陶小淘喃喃的說,近乎聲嘶力竭的痛,蒼涼悲慟,我見尤憐。
子夜眉頭緊皺,似乎未曾料到她也能看到,明明,神君來的時候,隔絕了所有人視覺。
花朝愣愣的站在那里,似乎還未反應過來,訥訥的自言自語,神君。
“師父,他不記得我了,怎么辦?”她哀婉的話語傳來,“為什么老天要這么作弄我……”
“他是神,你是凡人,本就互不牽扯,莫再空想了。”花朝回了神,看著呆坐在地上的她,不由心生憐憫。
子夜不語,抬頭看著蒼白淺藍的天空,語氣之中帶著淡淡的冷凝:“如今你也看到,你和他,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姻緣命中生,強求不得,還是,不要執著了。”
她咬唇,這話,她聽得懂,可是,放棄,又怎么做得到?
“如果,我偏要呢?”良久,她喃喃開口,怎么能,輕易放手。
“那就請你,先站在和他一樣的起點上,才有資格愛他。”子夜凝眸,白衣勝雪,聲音力透紙背。
她來到這異世,獨為他而活。若是,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怎么能夠甘心?!
“縱然你有一身法力,武功絕頂,你不能成神,依然無法跟他站在一起。”這話說出來,雖然重了些,但是,卻是他心里的話。神是世襲,神族屹立于仙界之上,縱然成仙,依然,沒有和神在一起的資格。
“那阿玖?”她失落的看著他,目光盈盈如水。
“她是——上古神族龍族龍三公主,此番下凡,原是為了歷神劫。”子夜語氣淡淡,不似往溫柔清藹。
卻原來,她也是神。
陶小淘咬唇,依舊靜默悲傷:“那您收我為徒吧,教我法術,教我武功。此生,是死是活,是艱是險,我必追隨他的腳步,不離不棄。”她不想,也不能放棄。
忽然的,那些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的人們似乎都元神歸位一般,又一臉迷茫的四處張望,眼神漸漸有了焦點,奇怪,真是奇怪,剛才怎么了?雪凝吃力的從地上爬起,紫色的紗裙沾染了塵土,疲憊不堪的模樣,焦急的四處尋著:“阿玖?阿玖……”
花朝見狀,連忙上前伸手想要扶她,手腕驀的一痛,一條軟鞭在腕處,他氣極,正欲發作,忽聽得陶小淘說:“你若不放了她,三刻之后,你便會全身化膿,毒發身亡,痛極而死。”那聲音,像數九寒天的大雪,冷得不由讓人心里一顫,生了寒意。
那個人桃花眼一凌,臉色漸漸變青,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陶小淘,將信將疑。
“你現在有沒有覺得腦袋有些迷糊,一些事情好像想不起來了?手腳也是有些虛浮無力,內力也有些使不出來?”她繼續問,添油加醋,不經意間嗅了嗅手里的一枚包子,莞爾一笑。
“包子有毒?!”那人臉色大變,踉蹌著后退幾步,拳手握緊,卻偏偏使不出內力。
花朝詫義,倒是子夜微彎了唇角。
“不,你錯了!”她平靜的起身,似乎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她都已經拋之腦后,在那人身前站定,她幽幽的說道,“毒的,不是這個包子,而是——人心。”
那人咬牙,眉間閃出一絲狠唳。
“難道你沒聽說過,黃蜂尾后針,最毒婦人心么?”陶小淘邪邪的笑,忽爾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哦……像你這樣齷齪的腦袋應該沒有聽說過這句話吧?嗯?!”
其實,沒有人懂她心里的茫然,她現在,突然的,失了方向。
“嘿,小師妹?你真的對他下毒了?”花朝撲到她身邊,樂得自在,小聲的問道。
“師兄,你要不要試試?”說著,她就把手里的包子往他嘴邊送。
花朝急忙閃身,嫌惡的在鼻間揮了揮,轉頭去扶雪凝。
“陶兒,走吧,莫要誤了行程。”子夜開口,一襲白衣,絕代的風華。他此番掐指算來,劫數并不在此,還是要趕快離開,幫花朝歷了劫,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師父不急,我救命恩人還沒自由呢,怎么能說走就走?”陶小淘一笑,微微調皮,跑到雪凝身邊,揚眉,一派坦然,“雪凝姑娘,不用擔心,這廝,我來治他。”
這話聽在雪凝的耳朵里,似乎分外刺耳。
她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卻不怪罪,如今看她還活著,內心的罪惡,未減分毫。
“陶姑娘,你不必救我,一切,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她開口,眉間一點憂愁,輕輕褪去扶著她手臂的手,搖搖頭,“對不起……”
陶小淘狐疑她究竟在說些什么,但她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倘若由著她說的不救她,就眼前這腹黑的男人,還指不定怎么欺負她呢!
遂話鋒一轉,直指那人:“你,說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墨染,是這墨城城主。”那人咬牙。
“嗯嗯,墨染……”陶小淘點點頭,“這位小姐也不知道怎么著您老人家了這么折騰人一個弱女子呢!”
她淺笑,斂了孩子氣的模樣,讓人捉摸不透的目光。
“你可以問她,也省得我編排謊言。”墨染冷冷的看著雪凝,復又看向陶小淘。
“那行,既然你不說,那人我帶走了,也省得在這看著你毒發身亡。”陶小淘樂得悠閑,作勢要走。
“慢著!我說!”墨染臉色鐵青,內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一掌劈了她,“雪家遺失了西唐圣物鳳血石,倘若不將她捉拿歸案游行示眾,于法不合。”這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似乎只有將她撕碎,才能解了心中這口怒氣。
“法么?哈哈,我就是法。遺失了鳳血石,又不是她的錯。堂堂一國圣物,隨意交由雪家看守,是你們大意,憑什么出了事要由雪家承擔?!”她冷笑,輕蔑的瞥了一眼墨染。
心里,卻起了波瀾。
鳳血石,不就是她身上的那塊石頭么?難道,那天雪凝對她下藥,就是為了拿回這塊石頭?!怪不得……那天,她其實是想拿回鳳血石,但卻被墨染抓住。看起來,墨染還不知道鳳血石就在自已手里。
“哼,這是西唐自開國以來就傳下的法度,圣物在西唐沒有國主之前,交由雪家后代保管,直到新皇登基。可如今新皇登基已有一段時日,雪家卻弄丟了鳳血石。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丟了圣物,沒有讓他們全家殉命,就已經是大赦了!”墨染被氣得七竅生煙,握緊的拳頭咔咔作響。
“若是這樣說,那你這一城之主,也理當受罰,畢竟,東西是在你管轄的范圍內丟的,不是么?”陶小淘抬眉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
“無需你在此強詞奪理,等找到鳳血石,我自會請罪。”
“很好,那么,我告訴你一件事,行不?”陶小淘忽的瞇起了眼睛,笑得格外明媚,手指一點墨染的胸口,緩緩靠近他耳邊,唇微微闔動,“鳳血石,在我身上呢”她聲音很輕,氣息溫熱,眼睛,分外明亮。
墨染瞳孔緊縮,危險的逼近她:“你不怕死么?”
“沒關系,我死不是還有你陪葬么?”她吐舌,笑容,刺痛了人的眼睛。
墨染捂著心口,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半晌,忽然笑道:“如此,甚好。”
“來人,把這幾個同伙都給我抓起來,一個都不許放過!”
陶小淘一凌,未幾,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
——
四面都是單調而灰暗的墻,斑駁脫落的灰體,四處都是塵土的氣息。隱隱有小蟲子小飛蛾經過,花朝吹一口氣,立馬伸脖子蹬腿,暈了過去。
“花朝……”子夜的聲音淡淡的傳來,清清冷冷,幾分嚴肅,“不要傷害這些小生命。”
“師父,師父誒!我真想把陶小淘那廝一把火燒成了灰,我再踩幾腳!”花朝罵罵咧咧的坐下來,嫌地上臟,復又站起來,跺跺腳,恨得要死,“她怎么就這么愛惹事兒呢!這下好了,全進了大獄。要不是師父你攔著,就她和那些凡人,我一準滅得不留痕跡……”
“嗯,你就不怕歷劫的時候被天雷劈死么?”子夜無奈的看他一眼,幽幽的說道。
“呃……師父你表咒我,怎么可能這么倒霉……”花朝死鴨子嘴硬,強詞奪理。
“什么時候,你才能把師父教給你的東西記在心上呢!世間萬物皆為生靈,害了一個,罪孽便加深幾重。”
“哎呀師父,我就是隨口一說,我這脾氣你還不知道么!”花朝瞅了子夜幾眼,“師父,咱們什么時候才會出去,那個騷包城主把內死丫頭弄哪去了!”
“也罷,該是讓你來人間走這一遭,磨磨你這脾性。”子夜望向窗外,掐指一算,心中了然。
花朝翻翻白眼。
“我去去就來。”子夜話剛說完,人就不見了。
愣了片刻,花朝捶地,痛心疾首,師父啊,您怎么總是來去匆匆的啊!都不給我點反應的時間!
……
陶小淘試著動了動眼睛,睜開一條縫。楠木桌椅雕花鏤空紋理精美,香龕裊裊,似乎燃了麝香。
呃,這玩兒的是哪一出呢!她裝暈過去,不久就被人抬到這里。奇怪,按著那個墨染的性子,估計架了鍋煮了她的沖動都有,這躺在雕花大床錦絲薄被熏香繚繞的屋子里,她還真是有些好奇到底那墨染腦子里在打什么歪主意。
皺眉思索了片刻,她撓撓頭,自言自語道:“奇怪,師父他老人家怎么還不出現,按道理來說,該來了啊……”
正糾結著,忽然就聽到有人說話。
“淘兒,我在這里。”子夜捏了個訣,未幾時,白衣便出現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