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個上午就被這么幾件事情給破壞了。鐘瑟瑟時常感嘆人生如夢，最美的年華都在夢中度過的，年齡一大，就如同從夢中驚醒；可是再老一些又會發現前面的時光還是在做美夢。一夢不如一夢，這就是人生；人生就是不斷失去最美好的東西的過程，等到全部失去的時候，就該氣死了。就好比拿鐘瑟瑟自己來說吧，曾經在這個學校叫囂乎東西，麾突乎南北的時候是何其的美好，哪里料到有一天會在自己母校的外面，被曾經追著自己叫“學姐好”的學弟給打擊了？而且當年有羅潘那樣的西大第一哥作男朋友，被多少女生嫉妒得風風雨雨的，可如今跟胡子大叔出來買個菜都會被農村大嫂作弄……

蒼天無眼啊！

鐘瑟瑟想到羅潘心情自然很不好，默默地走在農村的土街上。趙明達跟在旁邊，知道她被那兩個小男生打擊了，便也默不作聲。在他看來，鐘瑟瑟不說話安安靜靜的樣子是很美的，比彪悍的時候更可愛，宛如當年宮中的第一美人蕓妃娘娘。

一個風馳電掣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他們面前冒著黑煙橫行而過，鐘瑟瑟被狠狠掛倒，摔了兩個跟頭。等明白過來的時候，鐘瑟瑟渾身劇痛地躺在土街邊的臺階上，一輛三輪柴油機動車停在她身邊，自己身上的那件紅色李寧外套自袖口被一溜撕開，已經破得不成樣子了。

“阿姨，阿姨，你沒事吧！”趙明達倒是沒被撞倒，這時滿眼驚恐地跑過來，長長的黑胡子在風中飄曳。

鐘瑟瑟擺擺手，呻吟著說：“我沒事，啊！”

趙明達慌忙放下手里的菜，去扶鐘瑟瑟，卻不料碰到她的胳臂的時候她疼得皺了眉頭，一定是摔壞了。趙明達趕快回頭去看那個冒著黑煙的怪物上的人，那是個禿頭胖子，漲著一張紅臉，曉是喝了通宵的酒，還沒醒呢。那胖子竟然十分兇悍地跳下車，一把撕下掛在車把上的衣服殘片，狠狠地對鐘瑟瑟說：“沒長眼睛啊，你不會走馬路上邊啊？看見車過來了還發呆，撞死了誰負責任？”

趙明達氣得鼻子都歪了，這人好不知恥，將人撞成這樣還倒打一耙，當下指著那人的臉說：“你這車夫好生不講道理，將一名女子撞倒，反而說出這等無恥的話來，天下沒有王法了嗎？”

“咦，同學，誰叫你女朋友自己走路不小心？我沒怨她擋了我的道就算不錯了，你還想咋地？”

“好好好，我不與你這等粗人理論，還是救人要緊，她傷得不輕，必須先送到郎中那里看過再說，你不能走，必須掏銀子出來！”趙明達一邊抱起鐘瑟瑟來一邊說。

那禿頭胖子聽趙明達滿口文言文愣住了，因為經常看古裝電視劇，大體意思也能聽明白，心里想：這大概是中文系哪個學成了書呆子的學生，難得有這么個漂亮的女朋友；自己雖然撞了人，可料定這小子也不能把自己咋樣，當下便把眼睛一瞪，蠻橫地說：“什么，你還想跟我訛錢？活得不耐煩了！”擄起袖子照趙明達的胸口就是一推，這胖子少說也有二百斤的身軀，這么用力一推，趙明達沒站穩，還抱著鐘瑟瑟呢，就一齊朝后面摔倒了。

“哼，草包一個!”胖子惡勁來了，興奮地揪著趙明達的領口將他拎起來，照著他的下巴又是一拳，趙明達摔出一米開外。這時周圍倒是聚了很多的人來看，但愣是沒人敢出來見義勇為，這胖子就是村里的一個惡霸，平時就橫行鄉里，沒事的還怕惹上身呢，誰敢自己出來找不痛快！

趙明達那個郁悶啊，他以前就不擅長拳腳，在長安街頭如果碰上了地痞惡霸也只有挨打的份兒，可這次為了鐘瑟瑟，絕不能任他欺凌。于是又拍拍雙手站了起來，就地畫圓運氣，裝出一副會絕世武功的樣子，結果還沒有撲上來又被胖子飛腿一腳給撂到兩米開外了。趙明達本來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這一摔可了不得，頓時身上各處都七七八八火燒火燎地疼。圍觀的人也有的開始言語相勸，都說：劉胖子算了吧，都是學生打壞了不好；劉胖子這里離他們學校不遠呢，小心被保安看到；劉胖子你快看警察來了，你不住手就被扭送到110了……

劉胖子環顧了一下四周，哪有什么警察的影子，兇悍地吼叫說：“誰敢攔老子？老子連他一起收拾！”

趙明達掙扎著站起來，看著這胖子一步步走過來的猙獰模樣，心想常言道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今日遭遇如此惡人，身為男子卻不能保護一名弱質女子不受ling辱，實是有辱大丈夫名聲，不如放手一搏，豁出去了！這樣想著便啊啊啊地撲過來——

沒想到那個肥大的身影突然一滯，晃了三晃，翻了個白眼撲通一聲朝前撲倒了，還差點壓住趙明達。鐘瑟瑟手里握著一塊板磚，捂著胸口站在胖子的身后，在那個禿頭上留下一塊青紅的磚印。

趙明達反應過來時欣喜地跑過去扶住鐘瑟瑟，“你，你真是太厲害了！”

鐘瑟瑟虛弱地擺擺手說：“扶我回家吧，這磚震得我手生疼……別忘了拿菜。”

***

鐘瑟瑟無力地掏出鑰匙開了門，剛剛坐在沙發上休息，手機響了，她一看是馬飛燕，便接了起來。

“喂，馬總你好！什么？我現在身體有些不舒服，能不能換其他人去？……啊？非常重要？那好吧，我馬上趕到公司！”

鐘瑟瑟掛了電話對趙明達說：“不好了，我要去公司加班。喏，這是給你買的新衣服。記得先穿內褲，然后再穿線衣褲，最后再把這身校服套在外面，就不會冷了，記得洗過澡后才能穿。”

趙明達接過那個黑塑料袋，無限不忍地說：“阿姨，你受了傷不能出去。”

鐘瑟瑟擠出一個蒼白的笑，“沒大事，只是摔了一下。其實我叫鐘瑟瑟，也別叫我阿姨了，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嗯？哦！”

鐘瑟瑟換了一件黑色短皮衣外套就走了。趙明達坐在沙發上使勁研究鐘瑟瑟新買給他的那幾件衣服。研究了半天也沒鬧清楚那萊卡的質地怎么會這么有彈性，簡直跟鐘瑟瑟今天穿在身上的衣服有得一拼，都是將身體的線條完全刻畫出來，難道一千年以后的長安竟是這樣世風日下，不知羞恥為何物了嗎？

可是不管怎么說，趙明達心里有些異樣的感覺，這小娘子起先對自己隱瞞姓名，明明不信任自己的，可又好心收留自己，竟然還能細心到給自己買這些衣服。想起鐘瑟瑟要他先洗澡再穿衣服，趙明達一邊琢磨一邊進了衛生間開始洗澡，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不消說那個醫館給的藥還是很管用的，可今早上被那禿頭胖子一摔，很多地方又破了皮。他突然想到鐘瑟瑟被撞得那么嚴重，還沒上藥就被叫了出去，心里不禁一陣擔心。

正在胡思亂想，突然外面電話響了。趙明達嚇了一跳，雖然鐘瑟瑟已經教過他那是別人在其他地方用來與主人說話的一種工具，而且也教過趙明達怎么使用，但此刻趙明達光著身子，萬一跑出接聽電話的時候鐘瑟瑟回來了，自己不就被她一覽無余了嗎？

正在猶豫間，電話留言機響了：你好，鐘瑟瑟不在家，有事請在嘟的一聲后留言，嘟——。嘟——

“喂，瑟瑟啊，我知道你在家里睡懶覺呢，我是陳天下，現在正跟一群漂亮mm在終南山上踏青，一個小時后到你家蹭飯！”啪噠，那邊掛了。

趙明達傻了！

***

鐘瑟瑟坐著公交車心急火燎趕到公司，沒有找到馬飛燕，企宣部也沒人，都鎖著門。卻見到公司門前的廣場上長長地排了兩溜長隊，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少年。鐘瑟瑟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日期，才2月28日，離愚人節還有一個多月呢，又打通了馬飛燕的電話。

“喂，馬總，你在哪呢？叫我到公司有什么事情？”

那邊馬飛燕好像正在家里其樂融融，有小孩子亂叫的聲音，而馬飛燕明顯聲音很亢奮，一邊囑咐小孩子“慢一點跑當心摔了，來這有糖水喝！”一邊告訴鐘瑟瑟，“小鐘啊，今天是春夏新人歌舞秀報名的第一天，演藝部忙不過來就跟我借人，我想想你們幾個人沒什么事，又是新人需要鍛煉，就去做個端茶倒水登記名字的工作吧！”

“我不是新人了，我到公司都一年多了！”鐘瑟瑟剛要辯駁，那邊馬飛燕又做出銀鈴般的笑聲說：“你剛到我這里來就算是新人吧，你又沒結婚呆家里也沒事，多出來跑跑學學東西也是對的啊——好好工作，有事給我匯報啊！”

馬飛燕把電話掛了！鐘瑟瑟不相信地睜大眼睛，什么啊，端茶倒水也是需要學習的？自己在廣告部一年多，早已經脫離了低級員工的行列，像領紙張畫邊線那種任務都由實習生做了。難道來企宣部還要從頭開始？

當鐘瑟瑟看到了企宣部另外三個被揪來的人時，殺人的心都有了：那三個人中有兩個是粉嫩嫩的新人，還沒有得到具體工作，還有一個是帶的藝人剛剛上周跳槽走了的，公司只好在這個時候把他們揪出來多加加班好對得起他們拿的閑錢。可是鐘瑟瑟是有工作的，而且帶的是正經藝人。把她也叫來一起打閑雜，擺明了是給她小鞋穿吶！

鐘瑟瑟想起來若干天前的那個早晨，就是在這個位置因為一碗稀飯羞辱了馬飛燕，真真是睚眥必報啊，最可氣的是，那邊除了這一溜排的報名者外，竟然還有一個地方是員工點名處，鐘瑟瑟的大名被寫在花名冊里，如果不去打卡點名居然有被扣掉獎金的危險！誰說馬飛燕看起來很像小人，就不是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