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旨案子交由王珙審理的當天，裴敦復便找到王珙，希望王珙“秉公審理”，并稱自己是冤枉的，但是王珙卻誤會了，他不知道裴敦復的“秉公審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王珙還以為的裴敦復是讓自己做實案子進而陷害裴寬，王珙自己還怕引火燒身，哪里愿幫裴敦復作惡，所以義正言辭的拒絕了裴敦復的要求。

裴敦復怎么解釋王珙都不肯相信，好說歹說，最后還是抬出了李林甫，王珙這才勉強答應，再給裴敦復一次機會，王珙約定第二天一早才去刑部接手案件，這頭一天的下午，算是給裴敦復一個緩沖期。

裴敦復十分珍惜最后的機會，親自來到刑部大牢，最后一次審理嚴莊。

裴敦復屏退了所有人，牢房內只有他和嚴莊兩人。

“你是在保護什么人嗎？”裴敦復死死盯著嚴莊，咬著牙問。

嚴莊看也不看裴敦復，也不說話。

“我問你話呢，你是在保護什么人嗎？”裴敦復也不顧斯文，上前揪住嚴莊的領子，狠狠給了嚴莊一巴掌。

嚴莊不屑的瞥了裴敦復一眼，就像在看一個傻子：“你是不是想說，我是在保護裴寬，還是說我在保護安祿山？”

裴敦復已經失去了耐心，再一巴掌扇過去：“對，你跟裴寬老賊就是同謀，你們合起伙來陷害我。”

“我保護了他，我能活命嗎？”嚴莊的語氣比眼神還要不屑，那口氣分明在說“你咋想的？你說話前過過腦子好嗎？”

裴敦復明顯感覺到了蔑視，他不能容忍下官的蔑視，但更不能容忍蔑視自己的下官還掐著自己的死穴，裴敦復又是狠狠連著扇了幾巴掌，直到他打累了，心里也沒那么憋屈了，才停手，一屁股坐到地上，低聲喃喃自語：“是裴寬坑了咱們，知道嗎？那老賊把咱們倆都害了，他利用你害我，再利用我害你，他是一箭雙雕。”

嚴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冷哼一聲，早就想過這個可能了，裴寬莫名其妙的主動約自己上門，自己上門又沒見到裴寬，然后便是那封奇怪的只有兩個字“速走”的信，之后刑部的人就上門了，自己就進了大牢。

這一切的開始，就是裴寬約自己見面的信，此前幾天，嚴莊始終有一點沒想明白，裴寬為什么要害自己？

自己并不認得裴寬，兩個人此前甚至完全沒有交集，裴寬沒有陷害自己的動機。

思來想去，嚴莊得出一個結論：裴寬想通過自己扳倒安祿山。

畢竟裴寬是前任范陽節度使，整垮了安祿山，難道裴寬還想兼任范陽節度使？

不過這幾日，隨著嚴莊不斷從獄卒和典獄口中套話，得知了裴敦復和裴寬的過往恩怨糾葛后，嚴莊便推導出了另一個結論，裴寬設餌引誘裴敦復，而裴敦復這個蠢貨不加分辨便咬了餌，那個餌就是自己，自己既是引誘裴敦復的餌，又是打擊安祿山的劫子。

自己成了大人物斗法角力的犧牲品。

裴敦復喘了幾口氣，再次站起身，一改剛才的猙獰面孔，轉為面帶微笑：“咱倆都被裴寬那老賊算計了，咱們聯手對付裴寬如何？”

“聯手？怎么聯手？”嚴莊冷冷的問。

裴敦復眼中閃過陰寒的光：“你在被抓之前，不是收到過一封信嗎？上面寫著速走，對不對？”

嚴莊點頭。

裴敦復說：“咱們翻盤的機會，就在那封信上，你就說那封信是裴寬送你的，只要那封信能做實是裴寬送的，就算裴寬約你上門的信再也找不到了，你也能咬住那老賊，他就跑不了。”

嚴莊眉頭一收，冷冷的問：“咱倆聯手，我咬住裴寬，那你呢？”

裴敦復尷尬一笑：“你放心，只要你認下那封信是裴寬送的，我一定想辦法救你出去。”

嚴莊不傻，不僅不傻，而且是個十分精明的人，要不也不會被安祿山引為心腹。

他立即就想明白了，自己咬住裴寬，裴敦復能脫身，自己卻再不會有翻身的機會了，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條，因為只要那么做了，自己就從裴敦復陷害裴寬的同伙，變成了裴寬陷害裴敦復的同謀，左右都是死，不過是換個罪名而已。

至于裴敦復說的會救自己出去，傻子才會信他的鬼話。

“裴公既想聯手，也該表示點誠意吧？”嚴莊冷笑說道。

裴敦復急了，咬牙說道：“都這時候了，你還跟我講條件，讓我表示誠意，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嚴莊依然淡定：“這時候再不講條件，嚴某就再沒機會講了，你說事后能救我脫身，至少得先讓我知道，你如何能撈我出去吧。”

裴敦復沒想到嚴莊這般冷靜，心思又這般通透，他只是想讓嚴莊把屎盆子回扣到裴寬頭上，卻根本就沒想過搭救嚴莊出去。

啪，惱羞成怒的裴敦復，又是一巴掌抽到嚴莊臉上：“給你臉了，跟老夫講起條件了，活該你去死，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左右也是死，怎么死難道有區別？”

“你就等死吧。”裴敦復又對嚴莊一頓拳打腳踢，直到打得沒力氣了才轉身離開。

王珙雖然與李林甫交好，卻不敢在這種敏感時候包庇裴敦復，裴敦復去刑部大牢見了嚴莊的第二天一早，王珙便全面接手了案子，除了嚴莊之外，刑部直接辦案的崔篷等官吏，當日跟蹤嚴莊的密探，跟著崔篷去平盧節度使留后院抓捕嚴莊的捕吏差役，一連提審數十人。

所有跟案件有關聯的人全部審了一遍，攪得整個刑部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李林甫這一天很晚才回到府中，這幾年他早就習慣了半天班，早上去中書省打個轉，有事就進宮跟皇帝匯報，當然，主要是聽皇帝的口風態度，若是沒甚要緊事，中午便回府，朝廷的政務軍務，不管是緊急的還是不不著急的，一律在家中處理決策。

李林甫回到書房，四個兒子也很快趕來，除了老大老二老六，還有剛剛從嶺南趕回的老五李詡。

李林甫先問李詡：“老五，嶺南那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