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李辰又說了：“父親，除了楊家，高力士那邊，也還是搞好關系，那日楊釗來，不是獻給父親一瓶仙丹嗎？何不送給高力士，讓他在圣人面前美言幾句？”

李林甫嗯了一聲，回身走到靠墻的格架前，從最上面一排拿下一個黑木匣子，打開蓋子，小心的取出楊釗送的那瓶仙丹：“這寶貝，為父本來是打算獻給陛下的……”

“要送給高力士，真是便宜他了，為父還真有點舍不得。”

“更何況這件事未必就跟高力士沒關系。我若獨掌朝綱，他自然就失去了權柄。”

“外面的傳聞，十有八九就是他命人報告給圣人的。”

“當初陛下跟我談及此事時，我請陛下屏退左右，就是不想讓高力士知道，我就怕他若知道了，勢必會從中作梗。”

“誰成想，防住了陛下的身邊人，卻沒防住他枕邊人，千防萬防，最后竟然是女人壞事。”

“嗯……”李林甫一邊感慨一邊看著那瓶仙丹，他突然嗯了一聲，因為他看到那透明瓶子里的仙丹跟第一天看到時不太一樣了，形態明顯不同，原本顆顆分明的仙丹，有些竟粘在了一起。

李林甫當然不懂怎么回事，八月的天氣，又悶又熱，縱使書房內放著冰盆，但冰盆畢竟不如空調管用，制冷效果有限。

更何況裝仙丹的木匣本就是密閉結構，不通風，加上由于李林甫格外珍視，特意放在格架最上層，初中物理告訴我們，熱氣是往上走的，結果就是放仙丹的木匣里溫度一直很高。

那塑料瓶里的維C糖早就軟了，粘在一起很正常，但李林甫哪里懂初中物理，他的思維很慣性的導入陰謀論：既然是仙丹，怎么可能變形？難道是假的？

李林甫抬頭看向自己的三個兒子，當然了，這三人現在也看出有問題了，老大和老二對視了一樣，老六盯著瓶子，眼睛一眨不眨。

片刻后，李林甫陰沉著臉對李崿說：“老二，讓人牽條狗過來。”

李崿點頭出去，不多時就回來了，身后跟著一名下人，下人牽著一條細犬。

李林甫緩緩擰開蓋子，從里面小心的倒出一粒維C糖在桌上，他也不用手拿，附身低頭湊近想聞一聞，可頭低了一半，又沒敢聞，隨手拿起案頭的扇子，將糖掃到地上。

那細犬上前聞了聞，隨即吃了下去，幾個人都盯著那細犬。

過了兩炷香的時間，見狗沒有任何異常，李林甫示意下人把狗帶下去，特意交代一天內不給狗吃任何東西。

雖然狗吃了沒事，李林甫還是不放心，又對李岫說：“找個下人進來，記住，找個笨點的。”

很快，李岫從外面帶了一個目光呆滯婢女進來。

李崿夸了那婢女幾句，然后將一顆仙丹遞給婢女，說是賞她的，婢女歡天喜地的吃下了仙丹。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婢女也沒事，李林甫示意帶她下去，并且交代同樣一天內不要吃飯。

屋內只剩下李林甫父子幾人，李辰上前拿起瓶子，倒出一顆，毫不在意的放進嘴里，“應該沒事，楊釗是來巴結父親，跟咱家套近乎的，他以后求到父親處還多著呢，下毒這種事，對他沒好處。”

李林甫點頭，看著李辰的臉色：“感覺怎么樣？”

李辰慢慢咀嚼著：“軟軟彈彈黏黏的，甜絲絲，很好吃，口感很好。”

“父親若舍不得送給高力士，就直接進獻給陛下好了，這仙丹是否有楊釗說的妙用，暫時不可知，但這瓶子，倒是好東西呢。”

李林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陰沉的說：“如今這局面，如同諸葛丞相在出師表里說的，此誠危急存亡之秋。光是一瓶仙丹，怕是難以挽回，我這幾日犯愁，睡不著覺，就是想該如何挽回圣心。”

李辰沉吟著說道：“父親不必過于憂慮，天子富有四海，什么寶貝沒有？陛下要的，不是仙丹，是父親的忠心和態度，是父親小心恭順的辦好差事的心意；父親進獻的，也不是仙丹，而是對天子的一片忠孝之心。”

李林甫雙眼放光，走到李辰跟前，拍了拍李辰的肩膀：“有理，有理，為父苦思冥想多日，還是我兒一語解惑，好，好啊，這真是我家千里駒啊。”

李辰受到鼓舞，也很高興，微笑說：“至于高力士那邊，父親還是要備一份厚禮。”

李崿皺眉道：“我在想，這時候送禮給高力士，不是授他以柄嗎？天子若知道了父親此時跟高力士暗中聯系眉來眼去，會不會越發懷疑父親？而且還做實了傳言中的內外勾結，兒子甚至懷疑高力士今日收了禮，明天就在天子面前偷偷告一狀。”

李林甫何等精明，自然看出了二兒子的心思，這句話里既有身為兄長的威嚴和訓導，也有怕風頭都被老六搶了去的不甘和賣弄，老二是借著否定老六的提議，壓一壓老六的氣焰。

李林甫既不認同老二的觀點，又深知這時候不是兒子們耍小心思的時候，所致直接來了個否定之否定：“說你嫩，你還不服，這個事，你沒有老六想的透徹，高力士斷然不會將為父給他送禮的事報告給陛下的。”

“為什么？”老二仍舊不甘心。

李林甫嘆了口氣，暗道自己怎么生了這么蠢的兒子：“傻兒子呦，因為送禮就是示好，是服軟……”

“但為父示好服軟的是他高力士嗎？他高力士不過一介宦官，全因為是天子身邊人，才有了權柄，為父向他示好，其實就是向天子的絕對權威示好……”

“為父送禮給高力士，圣人若是知道了，也只會認定為父此時向高力士示好，恰恰證明為父不會擅權，懂嗎？高力士將此事捅上去，不等于替為父說好話嗎？”

“以高力士的精明，不會想不到這一層的。”

高力士精明，那想不透這一層的老二你……你自己琢磨去吧。

李林甫教訓完了二兒子，對老六李辰說：“去吧月丫頭給我叫來。”

月丫頭就是李騰月，李林甫前些日子曾交代給她一件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