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日過去。

樓毅倒是難得過了幾天清閑日子。

至于外界的一些傳聞，他倒是從阮氏姑侄那聽了一耳朵。

陰山城的動亂雖已鏟平，但其間的奇聞異事卻是持續不斷地在整個大虞修真界發酵，甚而越演越烈。

洪元亨以一己之力，勢挽天傾，自然被傳得神乎其神，但他往日聲名在那，所以討論度算不得最高。

反倒是樓毅這位被洪元亨臨陣借勢并引為畢生知己的樓先生，成了眾人最津津樂道的存在。

畢竟，這大虞修仙界，已經多少年沒聽說過五氣朝元境界的真仙了，更何況是道妙仙人。

在他們兩位下面，最常被修士們掛在嘴邊的，還有廣妙山的蛤蟆仙師和被他們稱作纏教老祖的顏瀟。

蛤蟆仙師雖是驚鴻一現，但在那些修士眼里，行蹤卻最是奇詭，這位聲稱自己是過路修士，卻借助纏教叛徒之手重創顏青山，可謂是直接掀開了陰山城亂戰的序幕。

若是如此也就罷了，偏偏在大戰終了之時，這位蛤蟆仙師竟然再次顯圣，化出千萬白鶴將所有受困纏奴解救了出來，若不是無垢山劫量劍宗的聶宗主把此事點破，天下修士還被蒙在鼓里。

這種口口相傳之事，本就容易越傳越離譜，到最后，這蛤蟆仙師儼然成了救萬民于水火，為大虞朝滌蕩乾坤的世外高人，連他背后的廣妙山和廣妙仙人，也被虛構出無數的軼聞來。

至于顏瀟，被這些人談論最多的，還是她的修為外貌，畢竟一個有天人絕世之姿的美人，竟能接下洪元亨的補天裂，又怎不引人神往。

便是那阮氏姑侄也反復贊嘆了幾回，絲毫不知道，其人就坐在她們旁邊。

外界的風風雨雨樓毅也懶得過問，他唯一慶幸的是，竟然沒有一個外界修士找到他這小院來。

顯然，那些往日里不落凡俗的修士們，哪兒會想到，他們眼里的道妙仙人，就在這凡人城廓的邊上安家。

不過，倒也有件事讓樓毅頗為起疑，便是自家門前石粒街的轉角處，修起了一座半人高的土地廟。

這小廟建得有些突然，樓毅這幾天一直以神意盯梢著，然而那蝸居小廟的陰神整日里大門不出，也沒瞧見他有何異動。而且這陰山城里，最近突然供奉土地的坊街還有不少，貌似是在祈福，漸漸地，樓毅也就沒再過問這事。

除此以外，這陰山城里還有一人讓樓毅一直掛礙，那便是太清觀的孟魚嘗孟老頭。

如今裴彥師還在寶瓶城里住著，樓毅不相信他們沒有圖謀。

所以孟魚嘗被顏瀟重傷那晚，樓毅便分了一縷神意過去尾隨著他，這三日來，孟老頭在內城找了處宅子住下，倒是一直窩在房里養傷。

這期間，斷斷續續來了些太清觀的入世行走，送了不少天材地寶和靈丹妙藥過來。

樓毅倒也不急，反正就這般暗中瞧著，看這些太清觀門徒后面要搞什么幺蛾子。

“久在塵網中，不得返自然啊。”

樓毅忍不住一陣慨嘆。

在他想來，等到陰山城與云襄國的因果一了，自己或許應該出去走走了。

難得做一回仙人，自該是朝游北海暮蒼梧，老在這凡塵結廬織網，久了也好生沒趣。

這外界諸事暫且不提，對樓毅來講，也就瑣碎了些，還算不得麻煩，真正讓他有些頭痛的，還是顏瀟此女。

經過薛老太一番攪和，這會里里外外的街坊，都把那丫頭稱呼為樓瀟。

這是硬生生給自己塞了個閨女啊。

樓毅在與此女相處的時候，也頗有一些尷尬。

畢竟就他知道此女跟腳，面對一個修行了兩百年且不知何時會引爆的大能之輩，這讓他很難將顏瀟真正當成一個幼女對待。

這些天，他也有意無意在觀察此女，正如當日顏奉所說，她的所思所想，行為舉止，都和四五歲的幼女一般無二。

樓毅看她寡言少語，恐怕并不只是因為性子恬靜，更大的可能是，此女兩百年里見過的人說過的話實在太少，很多意思她根本不懂如何去表達。

所以她才會一副看什么都新奇的模樣，這分明是處于一種快速學習的狀態。

顏瀟身上還有一點，樓毅也看不太明白，那便是她如今的修為。

因為纏教功法迥異于傳統的大道修行，樓毅并不能確定她的修為層次，但從觀意的角度，她偶爾也會有一絲意蘊顯露出來，被樓毅捕捉到。

樓毅的感覺是，此時的顏瀟已經遠不如在祖庭初見時，能給他帶來壓迫感。

非要類比的話，也就和尋常元嬰修士相當。

樓毅猜測，只怕洪元亨當日一擊，在自己一縷道妙的助長下，是真真正正傷到了她的大道根基。

唉，還真是世事無常。

樓毅琢磨著，這么相處下去也不是辦法。

顏瀟如今成了自己名義上的閨女，可到此時為止，他二人還沒搭上過一句話。

薛老太暗地里都不知道埋汰樓毅多少回了，雖說都是在打趣，但終究是嫌他對小姑娘冷漠了些。

要他樓某人上哪去喊冤啊。

趕巧了，今日寶豐齋有一場物華天寶會，樓毅便想著去逛逛，順便把顏瀟也帶上，畢竟琳瑯滿目的物件兒最招小姑娘喜歡。

這寶會，樓毅也是從阮虔音那聽來，據說寶豐齋每半旬才舉辦一場，里邊既有修士們各行交易的市集，也有需要繳納法錢才能進入的拍賣場，反正還挺熱鬧。

城西小院籬笆外。

樓毅作別了薛老太，一大一小，孤零零站在了小徑上。

尬！

樓毅領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誰知人家小姑娘三兩步就追了上來，很自然就牽住了他的手，似乎這些天以來，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

樓毅這顆老父親的心，頓時就莫名地跳了跳。

二人就這么走了一陣，天上突然飄起了毛毛雨，路上的行人紛紛開始抱頭亂竄。

有一點小姑娘倒是和樓毅如出一轍，那落下的小雨，自動便在他二人身外一寸隔開，這并非是法力施為，而是類似大道相親的一種玄妙。

二人依然沒搭話，一個不會說，一個不知道說什么。

如同兩個啞巴在雨中漫步，漸漸地，樓毅也適應了這種古怪的父女氛圍，眼看已經走到了內城的城墻下，他便隨意地將小姑娘一把抱起，擱在了自己右邊肩膀上，然后一步踏出，便已經來到了內城，繼續去往寶豐齋方向。

小姑娘除了眨巴著大眼睛看了看樓毅，也瞧不出其他神情來，一切似乎都那般自然。

寶豐齋門前，阮虔音撐著一只紙扇在外邊等候多時了。

說來也巧，這地方竟然和孫老爺子的藥鋪挨著不遠，樓高七層，處處雕梁畫棟，隱透龍光，一看就是繁華之所。

樓毅一到，阮虔音便招呼來小廝，領著他四人直接去了三樓的聞幾書齋。

樓毅事先就與她說了要買輿圖，而寶豐齋所有的經書卷軸都收錄在這里。

阮虔音畢竟是個金丹中階的修士，往日里落在這陰山城中，也算是一尊大人物，店家這邊可不敢怠慢，安排了個管事在旁邊陪著。

“這位先生，剛才阮前輩已經打過招呼了，我寶豐齋所有郡級以上的輿圖全都在這了。”

那管事抱了個大瓷壇出來，里面插有二三十個卷軸，樓毅用神識一掃，就輕輕搖了搖頭。

“不知貴寶號，可有跨海的界洲輿圖啊？”

那管事聽了一愣，問道：“先生說的是哪處海？無定海還是珞珈海？”

樓毅一聽就熄火了，知道從這管事嘴里問不出什么話來。

無定海與珞珈海，都只能算作內海，此人明顯在寶豐齋層級太低，見識局限在了大虞界洲。

樓毅正準備讓他把自家掌柜叫出來，誰知書齋深處的布簾突然被推開，一個身形寬到快要抵住門框的中年胖子大步走了出來。

“先生剛才說要跨海界洲的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