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探陰山【一】
- 白狽長生
- 馬億財
- 2148字
- 2023-03-31 13:36:02
陰山內城。甘泉坊。
子時已近,白日的鬧市,在寒涼的夜里,僅剩下稀疏的幾盞燈火,路上瞧不見一處人影。
顏府大院里,一陣陰風漫出,本就蕭瑟的樹葉被吹得咯咯響。
那墻外歇腳的打更人,更是縮起了脖子,埋汰這鬼天氣。
樓毅懸停在一角樓檐上,回望身后顏府,心里泛起了狐疑。
他剛進這府里逛了一圈,雖說確實在南房一角,發現蓄養著一些頗有根骨的幼童,但卻并未瞧見煉制纏奴的痕跡,也沒見到陳平蹤影。
于是,他聯想到那浣梧宮里,赫連嫣床榻下的暗室,未免疏漏,便又去那顏奴的臥榻之地尋訪了一番。
誰想到,正趕上顏青山和眾宮人云雨初歇,飄然忘仙的時候。
辣眼睛啊。
樓毅好不容易立起來的高人心境,差點讓這廝給搞崩潰了。
在顏府撲了個空后,樓毅懷疑,纏教在陰山城的據點,就在郡王府里。
這倒是頗有些麻煩。
陰山郡王坐享一郡之地,王府占地之廣,都快追上陰山城一半了,而纏奴之所,又必然是極為隱秘的所在,這么一寸寸搜尋過去,今夜怕是要累壞他樓某人了。
樓毅嗟嘆一聲,正要化風而去,卻見前方涌泉街上,兩個腳夫抬著頂破落小轎,咯吱咯吱,匆匆而來。
那不是孫家藥鋪的轎子么?
樓毅念頭一動,便見到那布簾后面,草草裹了身棉襖的孫老爺子,一看就是睡到半夜被人請入城里,連腰帶都還沒系好。
孫老爺子名叫孫舒來,和樓毅的老母親薛氏,熟識于年少青衫之時。
如今二老都入古稀之年,又皆是喪偶未續,所以平日里便走得近些。
當然,在樓毅看來,更多時候,是這孫老頭一邊熱。
這孫家藥鋪傳承了百年,算是陰山城最大的醫館了,城內城外都有鋪面,孫老頭更是遠近知名的回春妙手。
可他偏偏就蝸居在樓毅一家小院邊上,安了顆近水樓臺之心。
想到這,樓毅不禁玩味一笑。
這一行三人,行色匆匆,應該是趕著給人治病,很快便進了一處深巷,沒入陰影里。
樓毅念頭一動,正要去那郡王府,卻突然心生不安,再看那深巷之中,竟然有一股兇厲肅殺之氣透出。
這孫老漢怕是有危險。
樓毅不做遲疑,化作一縷幽霧便跟了過去。
只見一處弄堂里,嘈雜的哭喊聲突然亂做一團,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孫老頭才剛落轎,便瞧見這哭天搶地的陣仗,心里也是一沉。
“快...快!”
兩個腳夫攙著他推門進去,剛穿過小院,就見一個渾身是血披頭撒發的婦人從內堂沖了出來,像是撞邪了一般往外跑。
“包氏生的是羅剎兒啊!”
“救命啊,屋里邊殺人了!”
那老婦前腳剛從里屋出來,身后就跟出個舉著殺豬刀的大漢,那人肥臉赤紅,腆著肚子,孫老頭一眼便認出,他就是這屋子的主家張屠戶。
那似是穩婆的婦人害怕極了,蓬亂的頭發下,滿是驚懼的大眼珠子瞥了下身后,嚇得一個趔趄,往大門前栽倒過來。
還好一個腳夫眼疾手快,一下把人給托住了。
那婦人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緊緊伏在腳夫懷里,嗚咽著抽泣起來,口中還大聲呼喊著:“包氏難產死啦,屋里有人殺人啊!”
被她這話一刺激,張屠戶臉上陰一陣,晴一陣,一臉病態地絮語著:“閉嘴!你死了...你死定了...!”
他顯然有些神志不清,說著說著就丟了手里的刀子,頹喪地抓撓著腦袋,反復哭喊著媳婦沒了。
那孫老頭也是膽大,旁人瞧見這場面,誰不得腳底抹油趕緊開溜。
便是那兩個腳夫,也是隨時要跑的架勢。
他卻把人推開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喚到:“張三娃,我是孫先生啊。”
一邊說著,一邊腳尖一勾,把那血刀子給挑到旁邊的水渠里。
見那張屠戶沒有一點反應,依然神叨叨地自言自語,孫老頭咽了咽唾沫,直接繞過他去了里屋。
堂屋里,一盞燭臺已快要燃盡,血腥味越發上頭了。
哪怕孫老頭上過戰場當過軍醫,此刻也捂住了口鼻,畢竟年事已高。
順著血跡來到靠里的臥房,推開隔斷的竹簾,往里邊一望,只見兩具女尸倒在床榻上,已經被亂刀砍得不成樣子了。
老頭子縮了縮脖子,趕緊從里邊退了出來。
他心里也是納悶,包氏懷胎十月,這張屠戶一家今日喜迎麟兒,本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就搞成了這樣?
孫老頭回到小院里,趕緊支了個閑著的腳夫去報官。
張屠戶此時蹲坐在房柱邊上,孫老頭想想還是湊了過去。
“張三娃,究竟發生了何事啊?”
“你小子從小憨厚本分,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
說完長嘆一聲,一只手搭在了張屠戶背上。
卻沒想,對方頭一仰,眼神中竟恢復了片刻的清朗。
“孫爺啊,你怎么才來啊。”
張屠戶語帶哭腔,捏住孫老頭的手就要去里屋,“走,走,快去看看我媳婦兒。”
可剛一起身,就身子一僵,他晃見了那伏在腳夫身上的婦人。
張屠戶腳下一軟,似是想起了什么,噗通一聲就跪在了青石板上。
“媳婦啊,我錯了!我錯了...”
接著就瘋魔了般在地上磕起了頭,血水很快糊了一臉。
這一幕來得太突然,那懷抱婦人的腳夫,像是掉進了冰窟窿里,心臟都快從胸膛里跳了出來。
他顫抖的雙手有些不聽使喚了,視線緩緩下移,卻見懷中的婦人,也正仰頭看著他。
只見那蓬亂的黑發間,一顆黑滴滴肉溜溜的大眼珠子,幾乎快要貼近他的下巴了!
腳夫嚇得生魂升天,一口涼風吸進去,連氣都換不出來。
霎時間,那瞳孔猛地一瞪,肉眼珠子上頓時隆起一蓬血管,婦人那一頭黑發更是倒立而起,一擁而上盤住了腳夫的頭顱。
可就在這一剎那,原已凍僵的腳夫,渾身突然就變得溫熱起來,還云淡風輕地拍了拍婦人后背。
“你有些累了,歇會吧。”
聲音還是腳夫的聲音,可那舒緩溫潤的語調,卻如同大道妙手一般,能將戾氣雜念抹平。
那婦人也被突如其來的情況震懾了一下,稍一回過神來,那快要垂下的黑發,頓時如同海膽一般再次倒卷過來。
眼看就差一寸距離,就要扎進腳夫的皮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