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你已盡力了

深夜的街道上，除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與醉倒在地的酒鬼外，已經沒有其他路人。

清爽的夜風吹拂著街道，令不知誰留下的一個空易拉罐在地上飛滾，發出清脆的聲響。

說什么東瀛人極愛干凈，地上從來不會有垃圾之類的……

瞎扯。

白王雙手插兜走出酒店，直直地朝京極一走去。

“你來了……不是還沒到七天么？”

站在京極一的面前，白王上下打量著他，“等不及了？”

此時的京極一身上依舊是那件空手道服，只是如今已變得滿是污漬與灰塵，幾乎看不出原先那潔白的模樣。

胡子拉碴、頭發如雞窩一般亂糟糟地頂在頭上，邋遢得與路邊流浪漢幾乎沒有分別。對于一絲不茍、生性愛潔的他來說，這是從前絕不會發生的事情。

而那雙在繚亂發梢下的眼睛，卻如水面一般平靜、明亮、仿佛已大徹大悟。

曾經京極一的氣勢令人感覺厚重如山，而今天的他卻令人感覺到平和而自然，便是那異于常人的大塊頭也顯得不那么惹眼。

空手道是一種極為剛猛的武術，而武術本身也會反過來影響使用者的氣質。為了中和武術所帶來的殺氣與惡氣，中華的習武者往往會同時參研些佛經或者道藏，以溫養心中的正氣、與武術相輔相成。

顯然，此時的京極一已經達到了類似的調和狀態。

傷筋動骨一百天，無論肉體如何強橫，斷裂的肋骨亦絕不可能在短短七天不到的時間內恢復如初，勢必將影響其本身的實力。

“一招。”

京極一的聲音異常沙啞，仿佛很久沒跟人開口說話。

“我知道明天有更加激烈的廝殺在等待著你，此刻前來或許會影響你的應戰。”京極一十分誠懇地對白王鞠躬道，“但我無論如何也更想和完全狀態下的你交手，我不想排在那個美國人之后，所以……拜托了！請您指教！”

“一招見勝負，而接下來的這招便會傾盡我的全部。”

“……好。”

白王答應得極為干脆，沒有一星半點的猶豫。

“傾盡全力地攻過來，展現你的一切吧。”

白王的眼眸隱隱反射著月光，顯得有些寒冷，他朝著京極一招了招手：“然后，我會敗你。”

“感激不盡！”

京極一深深地彎下腰，頭頂幾乎觸及地面。

接著，他抬起頭深吸一口氣，面對著白王再度以十字貫手運勁全身，緩緩擺開了格斗架勢。

“喝……哈……”

依舊是全身緊繃、身形仿佛一張大弓，勁力因此得以走遍全身。

不過，相比之前，在那剛猛的格斗架勢下已隱隱出現了一絲柔和韻味。

看似力量不及原先，實際在這基礎之上多出了更多的變化與深度。

京極一對于力道與身體的運用，顯然在慘敗于白王之后有了極大提升。

以他在武道方面的天賦，已看出了白王那平常保持在盡量放松狀態、在出拳的瞬間再繃緊、加速的姿勢，有著更加強悍、猛烈的爆發力，原理與劍道中利用刀鞘加速、增強斬擊力量的居合斬有共通之妙，只不過白王卻可以用自己的身體來將之完成。

只是，數十年來的發力習慣并不是那么好更改的，若是京極一強求和白王一樣反倒會落至下乘，所以他選擇了目前最適合于自己的“型”。

京極一的下盤如山一般穩定，不愧為外號不動明王的男人。

而他打向白王的一拳，便是前驅立沖拳——空手道基本中的基本，一個十分簡單的動作：單拳向前轟出、高度于肩平齊，而另一只手則收于腰側。沖拳時以腰發力，上臂催動前臂，將全身力氣集中于拳面的直線一擊。

簡單，卻不平凡，在斷水流空手道第一人的手下尤其如此。

將其學會容易，而若是能將其完全吃透掌握，便能算是領悟了空手道的奧義。自學武以來，京極一每天都會揮出一萬次這樣的拳，即便骨折也不停歇，終于令他完全掌握了以這招為基礎的必殺絕技——天地一突。

京極一沖拳轟出、肘部即將離開腰間的時刻，臂膀內旋，以氣催勁，使得拳頭由拳心朝下的平拳，變為了拳眼朝上的立拳，令這一拳在強悍之余又帶上了鉆勁！

“來得好！”

白王雙眼熾熱了起來——眼前這練空手道的家伙便沒有讓他失望。

在七天的時間里，京極一便已完成了質的蛻變，從一個只曉得用死勁的家伙成長至現在這樣。

面對這強橫霸道的一擊，白王便要動用真本事來回應。

如此，才算是對于京極一的尊重，亦是對他自己的尊重。

在等待白王的時候，京極一猜測了許多白王用于破解此拳的辦法。

其中便包括上次將他的肋骨擊折的寸拳，那爆發寸勁的犀利令他至今記憶猶新。

但是如今他的必殺——天地一沖既然已經轟出，那么利用寸拳將其截斷的時機已然失去。

于京極一期待的眼神中，白王動了。

只見他以右腳向前墊了半步、側身對準了京極一，同時將左腳略彎于右腳后方，維持了一個持續時間極短暫的蓄力姿勢。

如果說京極一的身姿像是一張弓，那么白王給人的感覺便是一個被瞬間壓至極限的彈弓。

恍若一道閃電，彎曲的左腳已踏向地面，而原本用于支撐的右腳則筆直地向著前方擊出。

力道之狠，仿佛將白王自己的身體也給一并彈射出去。

白王拋卻了任何支撐點，將所有的一切全部凝聚于此腳之上，比之京極一還要極端呀！

“阿達！”

電光火石之間，白王的吼叫聲與腳掌已一齊將京極一的殺拳擊中。

雖然稱呼自身的體系為“中華古拳法”，但是白王最為擅長的、殺傷力最強的攻擊卻從來不是拳……

而是腳。

手是兩扇門，全靠腳踢人。

在白王拋棄下盤的穩定，選擇起腳攻擊的時候，勝負便已經分明。

——百二十七式·龍尾

京極一于剎那間仿佛看到了一條擺尾的神龍，而那刺耳的吼叫聲便變成了高亢的龍吟。

筋骨破裂的聲音再度響起，他的手骨已毫無懸念地在白王腳下粉碎。

接著，斷裂的手臂帶著他的高大身軀，一直向后倒飛出去十余米之遠。

京極一在這七天里不吃不喝不睡、凝聚了全部精氣神的攻擊便這樣被白王無情摧毀。

在京極一徹底昏過去之前，他聽到了白王的評價。

“你已盡力了。”

“若是沒有受傷在先，想必能帶給我更大的驚喜吧。”

“安心地睡去吧……你，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