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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旱王

一場旱災正在千年魚家鄉(xiāng)上演,村子里的玉米都死了。

現(xiàn)在是八月份,算起來今年二月份以來就已沒效降水了。旱災作為氣象災害,來的悄無聲息,可結(jié)果卻如此殘酷。土地就變得越來越干。玉米作為喜濕作物,正是生長發(fā)育時,卻偏偏從土壤里吸不到水,就想嬰兒吸不到奶水。你說嚇人不嚇人?嚇不嚇人?

本應該長的比人還高的玉米,現(xiàn)在只到膝蓋那么高。

起初靠著清晨里的一點濕氣,玉米的顏色還稍能反省過來,村民們也希望它們靠著這點水分能撐到下雨。可后來遲遲不下雨,玉米就堅持不住了,一天到晚都像被火烤了似的卷著白花花葉子。人也就失去了希望。

哀莫大于心死。

村民們也就看開了,一個個變得閑散起來。

這場旱災不同于往年。往年的干旱大都出現(xiàn)在春季,那時上游的水庫往往會放水來給村民灌溉,可今年長時間不下雨,水庫儲水僅能保障城市的用水,所以人們連放水的謠言都沒聽過。曾有一個工程隊被指派下來給村子打井,可打到一半涌水不及預期,只留下個破洞和一灘黃泥漿就走了。

前幾日有個領導來過一趟。他是乘小汽車來的,下車后意氣風發(fā)的站在大路上,對著田野大口抽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像諸葛亮施展借東風的法力呢。

結(jié)果白搭,怎么來怎么回去,純屬浪費汽油。

“幾月幾號,某縣領導不畏酷暑,親自來到田間帶頭視察災情,并鼓勵群眾團結(jié)起來戰(zhàn)勝困難——然后呢?——然后領導吸煙不小心,把老鄉(xiāng)的柴火垛點著了!”

千年魚禁不住樂了。

這次旱災撼動很大。第一次遇到種情況,在加上口號聽的太多,他就老覺得他們這個年代不同以往,無法戰(zhàn)勝困難只存在于個體身上。作為整體,沒什么是不能戰(zhàn)勝。結(jié)果今年被大自然徹底給他上了一課。

“別聽人說戰(zhàn)勝災難的鬼話了。災難來了就是要人承受的,你不承受它承受。當別人不再替你承受時。你可得要問問自己還能活下去嗎?”

當然,如今大部分的人都能活下去,種地早已不是農(nóng)民的唯一收入。

頭頂?shù)陌貥淙~子呈現(xiàn)一種濃重的黛青色,可還是會有細碎的陽光射穿下來來,使千年魚不住的歪頭躲避。最后隨著太陽的位移,他趟的地方就徹底了成日頭地兒,便把吊床的一頭接到綁到另一棵樹上,然后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現(xiàn)在村子的沉寂讓他有點不適應,總讓他想起一個月前村子里去祈雨的情形。

一位老支書開著拖拉機掛上板車,拉著幾個老婆子招搖過街,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斷地壯大隊伍。千年魚家在村外,老遠就聽到鼓聲在靠近,當隊伍經(jīng)過他家門口時車上基本上滿了,母親好不容易擠進去。接著老支書把檔一掛,全速朝目的地進發(fā)。

千年魚記得車上不僅有老人,還有少男少女,這些孩子們頭上煞有介勢的帶著柳枝繞的頭冠,特別淳樸可愛。鼓手是村子里僅有的那個二傻子,奉命于危難之際感覺特別自豪,坐在車上把鼓當作仇人一樣狂敲不止。

在拖拉機掀起的粉塵后面,還跟著四五個騎自行車的男孩兒,他們也去湊熱鬧的。

現(xiàn)在那鼓聲好像還在耳邊響著,但卻無濟于事。

當時要是不是車上坐滿,要是家里也有輛自行車,那么他肯定也會去湊熱鬧。去看看在相隔十幾年后,那底是個什么程序。據(jù)母親講,大概是擺上瓜果等農(nóng)產(chǎn)品,然后許下愿望。為了知道龍是否答應了他們得請求,他們還會做一個測試:主事人把點燃的紙條裝進一個玻璃瓶里,等燃盡或熄滅后看瓶口是否有水汽凝結(jié)。要是有的話,那就說明龍同意下雨。

測試得結(jié)果是神龍答應了人們得請求。

“今年,這化肥和種子算是賠進去了。”旁邊的一個鄰居說。

千年魚心里一驚。在他的意識里,種地是不需要本錢的買賣,旱災導致的玉米絕收不過是今年秋天的來自地里的進項沒了。現(xiàn)在聽鄰居的話,他認識到一個事實,隨著產(chǎn)量的增長種地的成本也在增長。而成本增長則表示風險也在增長。

看著地里的玉米,他能想象到雨后玉米翻綠,瘋狂補長的場面。

于是就說:

“要是這現(xiàn)在下起一場大雨就好了。”

沒想到這話立刻遭到了鄰居的嘲笑。

“現(xiàn)在下雨有什么用?你都不看看現(xiàn)在什么時候,再過幾天就要立秋了,往年立完秋就該收玉米了。”

他羞愧難當。主要是高溫讓他有點分不清季節(jié),另一方面它作為半個農(nóng)民對于農(nóng)作物的發(fā)育階段實在缺少認識。盡然結(jié)局已定,那么眼下的秋季也就沒什么意義了。他看著路邊凋零的楊樹和像油畫般澄藍的天空,想起高考結(jié)束時,他是如何向盼望大學一樣盼望著秋天。不由得感嘆道:

“哎呀!今年這秋天可算是提前來了。”

這話立刻引得人哈哈大笑。

“凈說些尖巧話,你可算是讀過兩年書了。”

千年魚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這話有什么問題。前幾天面對旱得卷葉得玉米苗,他層感嘆說這玉米變得像蔥一樣,也曾別人都笑他尖巧。可能這話到了他們的耳朵里苦澀完全淹沒幽默。但當時他也只能歸結(jié)于他們實在不懂修辭。

在他的記憶里,是有過幾次久旱逢甘雨的年份的。好像很久遠的事情了。

有次是水庫放了水,家家戶戶都忙著灌溉,可是剛澆了一半,可能是空氣有水分的原因,很快就下了一場大雨。

還有一次是他實在不愿意提起,因為那次對他來說可著實是個悲劇。這個世界的悲劇千奇百怪,怎么講也講不完。

那是他上小學二年級時。有天課堂上語文老師讓一個女生朗讀課文。那女孩兒家里比較富裕,學習成績比較好,屬于那種典型的公主性格。能想象,她的聲音必定是那種裝腔作勢,不可一世的樣子。結(jié)果她那種高傲惹得千年魚老不高興,瞪著眼看著那女孩兒。他學習差,本來就不受待見。而這次恰巧被語文看見了。

“千年魚,人家讀個課文,看你什么樣子,你給我上來讀一遍。”

千年魚也是害怕了,趕緊乖乖的上到講臺。結(jié)果他往課堂上一站,下面的學生就哄堂大笑起來。一方面是因為他穿的破破破爛爛,另一方面是因為他老是老實巴交的樣子,就像是個傻子一樣。

他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于他決定報復。

等到天黑得時候他就離開了家。繞道西邊村外的田野,然后來到學校要把學校的教室拆了。他們的學校是土坯房,地基只是鋪了幾層磚頭。年深日久,當時墻體已經(jīng)傾斜。

他用石頭把一面墻的墻基的磚頭敲松后掏出來,然后就去推墻。可是接下來任他使出吃奶得力氣去推墻,那房屋依舊紋絲不動。

他無可奈何看著那房屋,當時的月光灑在上面,讓它好像受到某種庇護般固若金湯。后來他明白了,這教室有四面墻圍成了一個巨大的面,使他像個大盒子立在地上,除非墻體開裂,否則單靠破壞墻基根本不能把它推倒。

就在他郁悶時,忽然聽到有人和他說話。原來是自己的同學王獨輪。他家就住在學校邊上,他站在他家房頂上看著他。

“千年魚!你在這兒干什么呢?”

“我的鉛筆丟在這兒了,寫不了作業(yè),所以過來找找。”

“你這人還挺用功呢。”

王木輪說,然后就消失了

見事情已經(jīng)敗露,他不敢久留,趕忙翻出學校。回去依走的是的那片田野。這時他卻迷失方向了,任他怎么也走不出幾座墳的包圍圈。最后那幾個墳把他圍擠到一片長滿南瓜地低地,他一下子陷入南瓜的藤蔓里出不來了。千年魚這才知道自己偏離了村子很遠,因為他知道這片洼地。

就在這時,一個個子很高的人從田野深處朝他走了過來,當時他一方面害怕,但同時也希望來人能把我救出來。可等那人來到他身邊后卻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側(cè)對著他在坐下,好像在等人一樣。又過了一會兒,那人開始抽起煙來。香煙紅色的火照著他的滿臉憂愁。有一段時間里他曾幻想那是父親。

“這月亮快要把玉米燒死了。罪孽呀!人也跟著火大起來。”

千年魚平日對莊稼不是很懂,聽他這么一說,這才想起天氣果然是好久沒下過雨了。

這時那個人走了過來。千年魚本來以為他是救他出來地,結(jié)果那人卻把他往里按,最后見按不下去,就在他頭上打了兩下,打完了還怒氣未消地看著他。

“玉米死了沒什么,人死了就無法挽回了?”

千年魚不懂他在說什么,只能默不作聲。

就在他們的沉默當中,一陣風吹的玉米葉子嘩啦啦響,而那人就像是件衣服輕飄飄被刮出好遠,然后朝著來時地方向越飄越遠。

這風很強筋,很清涼,不僅吹干了千年魚頭上的汗,也吹走了他的恐懼。

很快他就從南瓜藤里逃出來,還意外得到一個大南瓜。他憑記憶朝村子方向跑,很快就看到了村子里的燈光,接著就逃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他醒來,聽到外面?zhèn)鱽硐掠甑穆曇簦睦镆ド蠈W的念頭立刻就被澆滅。那天早晨大雨滲入灶房,又把外面的柴火垛淋濕了,父親也就沒起來做飯,所以直到中午,他和他爹才起床。因為害怕父親罵他懶,他就躲在里屋假裝很用工的讀書。父親則是坐在門口抽著煙,對這場大雨感覺很滿意。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忽然,屋外的大路上傳來了農(nóng)用三輪車在泥中跋涉的聲音。當時村里的這條大路還是土路,剛下過雨以后就成了爛泥,要是這時被車輪碾軋的話,到了晴天就坑洼不平,所以沒事的話,基本禁止機動車通行。

所以父親一聽就猛地竄出去看怎么回事。

“別說了!學校的房子塌啦,有學生被埋了。”

三輪車上的一個老頭向父親揮手道。父親立刻驚得啞口無言。千年魚也來到外屋,看到車上坐的是學校的校長和幾個老師。其中還有他的語文老師,她有氣無力的靠坐在圍欄上,像是受了傷,但卻看不到傷痕。除此之外更嚇人的是,還有人讓被子蓋著躺在車上,不知道是誰,反正傷的比較嚴重。三輪車在泥里打滑前行,等影子和聲音全消失后,父親這才回到屋子,看著他高興的說:

“呵呵,你們學校房子塌了呀!還好你沒去上學。”

千年魚神色慌張,悶不吭聲。推房子的事兒似乎已十分遙遠,可是仔細分辨后,他確認那是昨晚的事兒。由于剛才看見語文老師也坐在車上,如今十分害怕倒塌的是自己年級的教室,那這場災難就很大可能和他有關。

他胸口瞬間被罪惡感灌滿,覺得特別惡心。

中午他正吃飯時,一個同學來通知他中午去學校上課。這個人是他的鄰居,比他家富裕,雨傘和膠鞋整齊完備,因此上午去過學校,臨時擔負起來了傳達的任務。他看千年魚正在吃飯,于是就沒進屋,只是打著傘站在門前的水坑里。千年魚向他打聽學校的情況,但沒敢直接問房子塌的事。

“上午嗎?上午不光你沒來,還有好多學生都沒來!”這同學說。

千年魚心里稍微輕松了些,說道:

“那我就放心了。”

“不過幸虧你沒來。”這家伙接著說“上午時咱們班的背面的墻塌了,不僅砸傷了班主任,還把王獨輪給壓在了下面。后來被老師們給扒了出來,用三輪車拉著送醫(yī)院里去了。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

千年魚心里懸著的石頭終于砸了下來,有點眩暈。然后他看著站在水坑里的同學,強行鎮(zhèn)定下來,下意識地問。

“只有咱們班塌了嗎?”

“就咱們班塌了。”同學說。

然后這家伙就走了。

罪惡沾染了他的全身,以至于手上端的半碗面條也被染成了黑色。現(xiàn)在唯一地希望就是祈禱王獨輪沒有大礙。

下午他準時來到學校。雖然很害怕,但還是忍不住王他們教室方向看。那兒已被圍了起來。但倒塌的那段墻就是昨晚他挖墻腳的那段。好在被雨一沖已成了一灘爛泥。看見自己的杰作,他心里的恐懼瞬間消失了,反而覺得荒唐好笑。

出了這樣的事兒,課自然是上不成了。不僅是他們年級,整個學校都只能提前放暑假。學校里的教室被認定是危房,全被貼上了封條。每個年級圍攏在室外的乒乓球案子上把暑假作業(yè)一發(fā),然后暑假就開始了。

當他拿著暑假作業(yè)到家時,見家門前的路上停著兩輛汽車。它們是派出所和教育局的人。越往村子里路越爛,那些先生們只能把車子停在村外,徒步去往學校。千年魚把他們你當作敵人,希望它們趕快走。

王獨輪身亡的消息像是暮色籠罩著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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