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警察正歡欣鼓舞地舉著一臺老虎機往警車走，動作充滿戒備。就好像舉的不是一臺老虎機，而是一頭老虎。就在這期間，那個老虎機不停的變換形狀，剛開始變成了鐘，又變成老虎機，最后終于變成了一臺黑色的電腦。原來這那是臺從人工智能馴化基地的逃出來的電腦。

無論老虎機，還是那個殺人時鐘，都是它在搞鬼。

如今這電腦的燈又在閃爍，但和旁邊的警燈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它很厲害，但面對那警帽上的國徽，法律的尊嚴，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這東西辟邪！”阿富汗說。

這時老婦人從屋子里出來，跪在地上不停地朝那電腦作揖。老年人本來就氣短，面對這樣悲傷的情景更是張嘴卻發不出聲來。搞不懂她在向警察求情，還是在給老虎機作最后的拜別。可不管怎樣，對這警察的行為他都十分不悅。就在他想過去把老太扶起來，老太太噌的進屋了。

“這螺母沒用了。”

眼看老虎機被拉走，他隨手把螺母一扔，準備離開。

可這時一股濃重的香味兒飄來，千年魚不由得回頭張望，忽見老夫人的屋子蓬蓽生輝，往外直冒香氣兒呀。

“這老太婆在搞什么鬼，咱們進去看看？”

“還是不進去吧，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阿富汗說。

“好賴是個小賣鋪？你沒聞到里正在煮肉呢。！。

聽說有肉吃，阿富汗不淡定了，不停催促千年魚趕緊進去。千年魚本來不敢貿然前進，但被阿富汗從身后猛的一推，一下子就沖進了屋子，還差點撞在爐子上。

肉味兒更香美了！

屋內果然正在煮肉。一口大黑鍋架在個大煤爐上，鍋下黃色火苗舔著黑黢黢的鍋底。褐色的肉汁咕嘟泡，升騰的霧氣如白云匯聚在屋頂。而一旁的貨架像冬季西伯利亞的荒野，除了一個空泡泡糖罐子啥也沒有。

“情況已很清楚了，這是要轉行賣肉夾饃了。”

阿富汗圍著鐵鍋亂轉。千年魚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對那個大鍋有點畏懼，老想盡量離它遠些，來到貨架旁用手機在上面敲了敲，意思有客人來了。這時透過貨架，大白天的他卻看到屋子里點著蠟燭。就在他納悶時，老婦人輕手輕腳從里出來了。

不知為什么，她紅光滿面，而且大熱天的卻已穿上了厚衣服。厚重的黑棉襖套在身上，不僅沒讓她看上去更暖和，反而有種凄冷傷心的意味。不管怎么說，人是不能單憑穿的暖就不傷心的。

“請問有什么事？”聲音微弱。

“我來買幾個肉夾饃，順便打聽下那個老虎機的事兒。”

千年魚用手指了指阿富汗說，又比劃了吃的動作。自進屋后阿富汗就沒出息的盯著鍋里看。千年魚真怕它傻了，就請大娘趕緊夾個饃給它嘗嘗。大娘看著阿富汗，眉頭緊皺，但最后還是給它夾了個饃。阿富汗連句謝謝也不說就吃開了。這家子實在太窮，連個凳子也沒，它就就只好去里屋坐床沿上吃。

把阿富汗安頓好后，老太太弄來兩個木頭疙瘩，兩人一人一個坐下。他以為老婦人要給他講老虎機的事兒，誰知老婦人卻只是坐著，卻不吭聲。

一會兒看著他，一會兒看著窗外。

“大娘呀！前幾天偷盜硬幣的是我。但我已超額還給你了。現在你就給我講講那個老虎機吧。他對我非常重要。”

大娘好像看出了千年魚心情，但依舊沒說話，而是把嘴張開。千年魚發現，這老婦人嘴里竟然沒舌頭。一個蛇尾巴般的細玩意兒在喉嚨眼兒一閃消失。千年魚開始害怕了，想起身逃走，但身下木頭疙瘩忽然伸出老樹根，死死把他抱住。他就喊著阿富汗求救，但卻毫無回應。

千年魚無奈，只好繼續強裝鎮定。

“你終于回來了！”

老太太忽然說，這讓千年魚大吃一驚。

“你不是不會說話嗎？”

“你終于回來了。”大娘再次說，兩眼熱淚盈眶。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趕緊放我走！我不追究你的法律責任。”

“你別害怕。我知道你還不知道情況。你不是要問老虎機的事情嗎？我慢慢講，你聽慢慢聽。”

老婦人就講起“他”的故事來。

原來“他”是她的兒子。在他兒子五歲時忽然得了一種重病死掉了。當時他萬念俱灰，把他埋葬時，忽然來了個身穿黑衣服的醫生，簡稱烏醫。這烏醫說他能把他們兒子救活。但需要有人貢獻自己的壽命，而且救活以后也不能再相見，否則必有一方要死。

老夫婦隨即同意。

于是那烏醫就帶他們來到東郊一片風水寶地，在那兒挖了個地窖，然就把他們兒子放進里，又讓他父親在旁邊挖出個暗室住在里陪葬。這一切都做好了以后，烏醫說：

“這老鼠是個神醫，就讓他在里為他治療吧。十年后他將醒來，將再世為人。”

墓門就封上了。

同時被封上的，還有這老太太的心。她孤苦伶仃，但謹遵約定，十幾年來從未打聽過他兒子的消息。

然而就在上個月，他那陪葬的丈夫被一臺老虎機帶了回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她丈夫的腦袋沒了。那個老虎機也不簡單，當晚上十二點就開始噴霧，把她殺死了。

“現在我已死了，求你讓我看看我的兒子吧。”死后她對老虎機說。

“你給我肚子里放些錢，然后把我放在門口，不久他就過來的。”老虎機說。

她照著老虎機說的去做，結果你竟然把千年魚引了過來。

千年魚聽完講述嚇得魂不守舍，這才知道最近看到的老夫人原來是鬼，她顯然是上了老虎機的當，把他錯當成了她兒子，他真正的兒子是木西林。

“剛才你怎么不說話。”千年魚對她的舌頭依舊耿耿于懷。

“這個嘛，得怪我這舌頭呀！我們鬼呀，可不是想說就能說的。”

老婦人哈哈笑道，然后又問。

“真沒想到你都長這么大了。你現在干什么呢！”

為了自身安全考慮，千年魚將計就計，只好暫時冒充她兒子，說：

“我從地窖出來以后開了個豬場，后來又則是上學，現在正在魔獸學院上大學呢。”

千年魚順水推舟，看能不能騙點錢花花。果然大娘聞聲立馬起身，把手伸進口袋里掏出一把東西塞到他口袋里。動作太快，他也看不清，但料定是一把紙幣。他先是一陣狂喜，但隨即想到自身被束縛的處境，不禁又愁上心頭。

“外面下雪了？”

他是背對著屋子坐的，這時一陣陰風從門口刮進屋子，他勉強扭過頭看外面。天空已烏云密布，雖然有點涼，但好在并沒瘋狂到下雪的地步，要不然他可真要瘋了。眼前的一切簡直是糟透了，大娘的笑讓他很難受。他并不喜歡老年人的那種干枯的微笑。虛偽狡詐，不但居心叵測，對微笑者本人也是種傷害。

事情已水落石出，眼看天色已晚，再這么耗著后果不堪設想，他就求老夫人放他一馬。

“我晚上還有節課要上呢！改日我再來看你。”

“那可不行！你大伯和大姑知道你回來，待會兒要來咱家吃飯。說什么我也不讓你走。”

“他們也都去世了？”千年魚試探著問，

“死啦！”大媽語調歡快的說，“死了好呀！不死不知道，一死嚇一跳！比方說我這風濕病，自從去世后就再也沒犯過。不像你的父親，半死不活干受罪。”

千年魚這才想起那個在地窖被他消滅的怪尸。此刻阿富汗此刻和它同處一室，不由得捏一把汗。

門前路上傳來沙沙聲。

是一片樹葉被風吹著跑，就這也把千年魚嚇了一跳，以為是鬼來了。然而這樹葉竟使他產生了末班公交車的聯想，噪雜的食堂，以及在燈光下如雪教室。這些東西即將面對的考驗變得真實可怕。

天還是無情的黑了。

大娘起身把爐火調小。說什么天亮了，火太大有點浪費。輕飄而亮眼的火苗在黑暗里牽引著人的目光，讓他昏昏欲睡。可大娘說的鬼親戚遲遲不到，千年魚等的不耐煩，問：

“是不是不來了呀？你還是放我走吧。”

可大娘沒說話，而是起身用鍋鏟翻鍋里的肉，屋里的香味頓時更加濃烈。與此同時可不得了了。竟然有說話聲從鍋里傳出來，然后一群人就從鍋里冒出。他們總共，兩男兩女，全年長他一輩：

大娘一一向他介紹。

“這是你大伯，這是你大姑，這是你大姨，。。。。。”

千年魚聽一個忘一個。但當他看到那個被稱為大伯的老頭，心里立刻打起鼓來。他用一種憤怒而嫌棄的目光看他，后來還對大娘耳語了幾句，大娘立刻目顯愁色。

“莫非他看出我是冒充的了？”千年魚想。

不管怎么樣吧，人到一齊，晚飯也就開始了。

千年魚和他們一起圍著大鍋坐下，心里盼望著趕緊吃完散伙。可這時那老頭的舉動出乎意料，竟掏出把剃頭剪朝千年魚走過來。

“我看你發型有點奇怪，我來簡單給你修理一下。”老頭說。

千年魚心想那就修一下吧，反正去理發店理發也是要花錢。可誰知這老頭可真不是個東西。說好理發，上來卻直接在他耳朵上剪了一塊，疼的他差點把鍋給掀了。大娘眼看千年魚要動手打人，趕緊過來安撫。

“好了不理了！不理了！吃飯。”

看在大娘的份上，千年魚就忍了下來。大家開始就著鍋里的肉吃餅。你還別說，這肉煮的可真不賴，很快一鍋肉吃的就只剩下了湯，可大家明顯沒吃飽。

“要不我們來玩拖拉機吧。誰輸了就把誰扔鍋里煮，大家就又有肉吃了。”

千年魚不置可否，無奈親戚們紛紛表示同意，那二叔就從口袋掏出一副撲克牌，開始玩游戲。

發玩牌以后屋子里立刻變的緊張起來。淡黃色火光下，每個人鬼的表情都詭秘莫測。千年魚小心翼翼的看自己的三張牌，頓時喜出望外，見它們竟然是拖拉機：1，2，3.

千年魚可真為自己的好運感到高興，因為這幾乎是這游戲里第二大的牌了，就趕緊把牌亮了出來。可剛一出手就傻了，那三張牌一見光就成了三張白紙片。

“他的牌是0”

親戚們喊道，瞬間圍攏過來，準備把他扔鍋里煮了。

可就在這時，內屋傳來一聲慘叫。群鬼頓時愣住：

“還有人？”

大娘把電燈往里照過去，千年魚就看見阿富汗不知何時已跳上床，正在啃食床上的一具尸體。這時被電燈一照，眼冒綠光。群鬼被這情景嚇了一跳，全都瑟瑟發抖。

“老頭子呀！”

老巫婆哭喊著沖向那張床，阿富汗只是一晃，像貓叼老鼠拖著那具尸體就跑到千年魚跟前，說：

“千年魚，你看這個就是上個星期從墓里逃出來的那個惡魔，誰知怎么跑到了這兒來。”

阿富汗不說千年魚也能認出來。上次丟了腦袋，現在又被阿富汗啃得面目全非，但那高大的身材和肥胖的棉褲準錯不了。

“把他給我扔鍋里煮了！”

老巫婆喪心病狂大喊道，群鬼抬著千年魚往鍋里扔。

“全殺光。”

千年魚窮兇極惡的朝阿富汗命令道，并在接近鐵鍋時，一腳把鍋給蹬翻。眾人被爐子里的火嚇得四散而逃，然后阿富汗就像吃棉花糖一樣將其一個個捉住吞咽下肚，最后只剩下一件件衣服。然后在他們著手對付老巫婆時，屋子里傳出來風的嗚咽，同時還伴隨著水滴啪嗒啪嗒滴落下來。

“刮風下雨了？”千年魚問。

可門外卻月朗星稀，根本沒下雨。拿電燈往房梁上一照，就見那具無頭尸坐在房梁上。雖然這家沒了伙腦袋，但從其神態來看是在哭泣，這才會有水珠。

千年魚寒冷徹骨，就問大娘這怪尸干搞什么鬼？

“你這個不孝子！你父親為讓你復活，甘愿變成石頭陪著你，你卻這樣對他。他現在感覺心寒，正在詛咒你不得好死。”

“太狠毒呀”阿富汗說，“得趕緊把它弄下來。”

然后他們就開始點火烤那尸體，最后終于把他烤成了干尸，它這才沒了動靜。而在怪尸被烤干的同時，那老夫人也沒了蹤影。

他準備連夜回學校去，可走到門外時聽到外面到處是點點星光，燈一照，竟然是一群麻雀，麻雀簇擁著一大個子。那大個子手里拿不銹鋼盆，頭戴大草帽，正不懷好意的看著他們。

“大頭翁！”

千年魚趕緊退回房子，直到太陽升起來才出來。

回望屋子里的狼藉，真是五味雜陳。隨后他們便開始找值錢的東西，以補償他的精神損失。翻來覆去，也就那鐵貨架值點錢他就又和阿富汗把它抬到附近收廢站賣了，這才一邊數著零錢，一邊往學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