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千年魚以社長的身份去牛頓醫學院參加了這次文學比賽的頒獎典禮。和他一塊去的,是社團里僅剩的一個社員。那學校很遠,他們一起坐了半個多小時公交才來到大門前。第一次來這個學校,他們驚訝于它竟然處在鬧市,學校大門就隱藏在街上數不盡的店鋪當中,不仔細看還找不到。
此時已入夏,中午的烈日讓人昏昏欲睡,街上人不多,但空氣里卻彌漫著濃郁的市井味。他給聯系人打電話,很快就有個臉上長滿雀斑的黑瘦男孩兒出來接他們。
學校內像座私人園林。樹林掩映,曲徑通幽。一條人工開鑿的假河橫穿校園,當他們走過河上的水泥橋時,幾只白色的鴨子鄭在碧綠渾濁的河水里游來游去。在天轉暖的天氣里,給人以鄉村農家的閑散的困倦。
“呱呱!呱呱。”
“這些鴨子是學校養的?”
“不是,一到春天就從南方飛回來了。”
千年魚這才知道這些鴨子是野生的,稱贊道:
“你們學校風水好啊!”
男孩兒默不作聲走著,校園跟安靜,直到活動現場,這才聽到了音樂聲。
“里面正在準備!典禮很快就要開始了。我們社長說,待會還得請你上臺頒獎呢。”
千年魚隨即忐忑起來。
這大廳像是地下車庫的入口一樣,越往里越低,而且光線很暗。里出只靠一個投影儀在照明。他們從后門進去,然后沿著觀眾席的狹窄通道往里走。真不愧是醫學院,好多觀眾還穿著白大褂,想到他們未來全是些拿手術刀給人開膛破肚的家伙,不由對他們肅然起敬。
他和其他學校的代表一起被安排到了第二排。整個就像是個攝影棚。一個投影幕布上寫著歡迎標語,為彰顯這個典禮的規格,上還用小字展示著來參加本次頒獎典禮地外校嘉賓。千年魚看到他們學校和社團得名字,感覺如沐春風。
按照習慣,活動的開場是文藝表演。因為只是暖場,節目很隨便,但別出心裁地搞了個魔術表演,名字叫做《黑洞》
一個人頭上扣著個小紙箱子站在臺子上,像個機器人。旁邊的男孩兒魔術師煞有介事地從出一雙白色勞保手套戴上,又用酒精噴噴手,然后開始做手術。——把一根削尖的竹竿那箱子里插。那機器人隨即佯裝發出看似慘烈實則調皮的啊啊聲。最后箱子四個面總各插了一根竹竿。機器人便將身子轉了一圈展示。還和魔術師說起話來。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魔術師問。
“我現在感覺很好。”機器人說。
“現在開始抽線啦啊!”
然后魔術師就把竹竿一根一根地抽了出來,最后才把那個紙箱子取下,機器人安然無恙地展示在大家眼前。魔術結束,可臺下掌聲寥寥。畢竟醫學生,性格都相對深沉,而臺上的表演也真是夠尬的。
象征性的才藝表演之后是頒獎。
這時千年魚才終于知道,計劃里的校際比賽沒搞成,但為了面子,就要求其他學校的社團代表來參加頒獎。
千年魚頒的是二等獎,而在他上臺之前,已有好幾個和他一樣的外校代表上去過。說來也奇怪,清一色的全是女生、要么就是長相靚麗,衣著華美,要么的精明強干,氣場強大,全是能獨當一面的臉人物,相比之下,千年魚自慚形穢,以至于產生了退卻地心理。
“到你了!”旁邊的花滿園說。“放自然點。”
他就大大咧咧從觀眾席出來,走到臺子上,將一個證書頒給一個長相青澀樸實的男孩兒。這證書比想象的輕地多,拿著像是在做假動作。短暫地過程讓他恍然若失。這時他看到有個話筒就在身前,上前一步握住拿話筒就想要說兩句。
“我想說兩句話!”
那個話筒是關著的,這讓他的行為像是在搗亂一樣,好在主持人及時把手里的話筒遞了過來,說:
“現在請我們的嘉賓說兩句。”
握著話筒就跟握著根長長的水管一樣,聲音從話筒輸進去,然后一個更大的聲音從墻上的喇叭闊放出來,有種二重奏的感覺。
“今天來這兒頒獎我非常地激動。我喜歡文學,看到這兒這么多醫生都喜歡文學我也很高興。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對文學充滿熱愛,醫術和文章一樣的出色。因為在某種程度上,文學和醫學一樣是治病救人的。”
說完他就把話筒塞給主持人,馬上跑回會座位上。本來以為安全了,結果臺上有女生好像看他不順眼,拿過話筒和千年魚糾纏起來。
“我想剛才那位代表是有些誤會。我們學校雖然叫醫學院,但我們不光只有醫學類專業呀。就像農業銀行,不能光貸款給農民不是。比方說,我自己就是土木工程專業。那邊,還有學獸醫的呢!你若不服,你敢不老實,一定得讓他給你打一針。”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千年魚圓場道。
這時再看花滿園,他正眼也不抬得低頭看著手機,也許覺得千年魚所作所為有失體面,臉色陰郁不展。看他這樣子,千年魚心里也有點氣,心想早知就不帶他來了。
典禮結束后,大家亂哄哄得朝著出口的光亮處走。后臺開始忙碌起來。令人感動的是,即使這樣忙亂中,還有人記得送他們。
還是原來那個麻子。這時他的麻子臉紅撲撲的,像喝了酒一樣。這小子就像在盼著他們走,竟然也不挽留。
然后他們就往大門方向走,誰也不說話。直到出了出了學校。
“下學期開學招新時,你還會來幫忙嗎?”
雖然他已感覺出這男孩無望,但他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距下個學期大概還有四個月,這樣的問話真使未來變得透明起來,在這個沉悶內向的城市,時光總是如綿羊般馴順無奇。
“有時間的話,我會去的。”花滿園說。
這樣的回答已很讓他滿意,可是卻無法讓人感動。
這時一輛公交車開過來,在學校門口的空地上調轉了方向。
“運氣真好!這路公交車一小時才會有一班”千年魚說,“你先坐車回去吧!我還想在這街上逛一會兒。”
花滿園就沒再說什么,坐上車走了。花滿園走后,千年魚并沒在街上逛,而是重新進入了醫學院。他想看看這個學校的圖書館怎么樣。
醫學院的圖書館和他門學校的很不同。魔獸學院的圖書館很寬敞,尤其是一樓,簡直像市政府接待大廳。而眼前的這座圖書館沒什么官僚氣,但是竟然有電梯,這倒少了上樓后腰先喘口氣兒再看書的憂慮。
圖書館書很少,放置的也很零散。其中大部分是些試卷搬內部閱覽資料,被放在一些圓筒當中。里面人雖多,但看書的卻很少,全是在做題。他在里面尬逛一會,這時有個男生引起了他的注意。這男孩身子伏在桌子上,一邊嘆息,一邊用個半青不紅的橘子在頭上來回滾著,表情很是苦惱。
“你怎么了?”千年魚問。
沒想到話剛說出口,那個人猛地把橘子砸過來。千年魚當時就火了,朝他的頭上猛揍一拳,男孩兒隨機摔倒在地,哭了起來。可是奇怪的是周圍人對此卻視而不見,依舊悶頭做題。最后還是圖書館阿姨過來,把他拉到窗邊,給她講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這個男生叫綿羊,是個本校剛剛獲得碩士學位的高材生。可就在上個星期,也不知怎么惹到了學校里那個核單生,兩人打斗時,這綿陽腦袋被核單生用注射器抽走了一針管腦漿,頓時就成了傻子——也就是以前學的知識全消失了。他無奈,就找核單生苦苦哀求,求他把他的知識還給他,核單生就給了他這個橘子。
“我已把你的知識放進了這個橘子里。可這橘子有毒,要是你不怕死,就拿它在腦袋上滾,起碼300個小時,你的知識才能回來。”
“那把我毒死怎么辦?”綿陽說。
“碩士還是生命安全,你自己選吧。”
這孩子沒辦法,就照著核單生說的去做,果然知識是回來了,但橘子的毒性也開始侵入大腦,讓他十分痛苦。
千年魚看這才見男孩兒的頭確實有點腫脹,心里不免對他同情起來。
“這樣的禍害為什么讓他留在學校,為什么不開除他。”
“沒辦法呀!這家伙也不知什么來頭。我已在這兒工作十年了,而在我之前,他就已在學校。好像特別受上面關照呢。”
忽然阿姨不再說話,指著窗外說道:那不就是他?他在干什么?
千年魚朝窗外看去,見核單生正在樓下拿著一根竹竿打校園里的櫻桃。
“我還是離開這鬼地方吧!這兒筆魔獸學院還亂呢!”
然后他就匆匆下樓離開了醫學院。
幾天以后,魔獸學院學的頒獎晚會兒也如期舉辦。
晚會兒地選在一號教學樓二層一個普通教室。對于他們來說,主要的準備工作就是吹氣球,以此來裝扮現場。社長買了一大袋子氣球回來,然后教大家在隔壁教室吹氣球。從下午吹到黃昏,千年魚肺都快炸了,還是沒吹完。而且那廉價氣球有種橡膠味,致使千年魚不得不沒過一會兒就出去偷一會兒懶。
等到天黑時再次回來,教室里已裝飾一新,人滿為患了。為了營造某種氛圍,教室沒開燈,只靠著窗戶和黑板上掛的彩燈照亮,而黑板上有用彩色粉筆大字寫著晚會的主題。為了給演出騰出地方,講臺上的講桌被挪走了,旁邊還放著一臺塊頭很大的波音設備,幾個陌生人正在調試。千年魚驚嘆于社長的交際能里,同時也倍感壓力。
“這場晚會是為你準備的!”
晚會兒開始前社長對千年魚說。這社長的心意,是這是他卸任前辦的最后一件事,為他的上任以壯聲勢。
晚會的開始節目是個開場舞,幾個熱情狂放的女孩兒在霓虹閃爍的講臺上跳爵士舞。舞臺很小,千年魚和社長緊挨著坐在第二排。教室本來就不大,他幾乎能感覺到演員們動作引起空氣的擾動,以及他們洗發水的味道。這時他心里一片空白,而老社長則表情欣喜的注視著舞臺上,濕潤目光隨舞臺燈光而波光流轉。胸口起伏著,好像在為她所作的這些而高興。
有一瞬間,千年魚有種在依偎在戀人旁的寧靜。但那只有一瞬間,很快就心被滿是煩惱的理智淹沒。
暖風從窗戶里送來夜晚甘烈的花香氣,混合著教室里人體的氣味兒,致使在舞臺上那涂脂抹粉的面孔散發出情欲,同時也讓現場有點烏煙瘴氣——讓他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