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繃帶解下來吧,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從醫院出來募捐呢。”阿富汗說。
“醫生說時間不到不能取下來。我看呀!人家是因為你才躲我的。你趕緊走吧!別跟著我了”
昨晚快要關燈,時孟冬塔才醉醺醺的回到宿舍,說今天在體育中心這兒有個大型商展,有人交給他個派發傳單的活,每人60塊錢,問誰愿意去。
宿舍里的人都閑得慌,便紛紛說要來。然后千年就來到這兒,領了他那一份干了起來,卻見事情并不簡單。忙活半個小時也沒發出去多少張。
“你不用每人只發一張,發兩張也沒人知道。”阿富汗出主意。
“沒信用的事我不干。”千年魚說。
然后阿富汗離開,千年魚繼續干他的活。
市體育中心這片地方他還是比較熟悉的。它就在大象公園對面,主體是個可容納四萬觀眾的大足球場。在甲A時期,這足球場曾經作為建業俱樂部的主場舉辦過國內最高級別的足球聯賽。后來隨著那家俱樂部有了新的主場。這球場就被閑置下來。外沿的屋子租出去,成許多電腦數碼產品維修店,里面的草坪長期閑置著,變得根菜地一樣。無數的紅藍色的座椅永遠失去了他的觀眾。
千年魚本以為展會只在場館里舉行,來了才見連場館外的那條數碼街都被開辟出來。現在他還只是在房地產銷售展區,便決定往場館那片碰碰運氣,說不定里面比較擁擠,就沒人躲他了。
他沿著街往西進入汽車展覽區,見各種品牌的汽車展位一字展開,有的車輪子下面鋪著地毯,車上放著牌子,上寫貸款后月供金額,身穿黑色制服的銷售人員人模狗樣的站在那兒,場面別提多隆重。
千年魚對汽車不太了解。現在經過觀察,發現國產品牌比合資品牌要便宜許多,但外觀設計也胖一些。
汽車區大的超乎想象,走到球場門口時也沒看完,但展覽進入了新境界,場面讓人大飽眼福。從球場門口開始,往里每輛展車旁邊都站著個美女模特。
四月份氣溫只是稍微轉暖,可模特們卻早早穿上夏天衣服,甚至筆夏天還清涼。只穿著內衣和短褲,白花花的后背和大腿讓人神思迷惘。
新澤蘭作為傳統農業大省,又處于傳統文化核心區,但眼前這景象——不說有傷風化吧,但也得說水土不服。這些汽車造型笨拙,橡膠輪胎色澤暗淡,充飽氣后臃腫鼓脹,不知何德何能,竟配的上這些美女。尤其停在場館門口凹坑除的一輛車,就這讓美女也跟著那車站在那凹坑里,真讓人無語了。
據說,這些女孩兒都是院校的學生呢。
千年魚回憶她周圍的女生,她們總是喜歡聚在一起嘰嘰喳的,而眼下這些姑娘長的這么好看,性格應該挺開朗,現在卻被分割在汽車旁,一個個全眼神空洞神情木訥。身上穿的少了,農家姑娘的羞澀的屬性反倒顯露出來。
天有不測風云。
忽然風云突變,氣溫驟降,冷風吹拂陰云在頭頂聚集,大有下雨的趨勢。千年魚穿著件襯衫和T恤都冷的慌,而模特們依舊堅守在車旁邊,表新出人意料的堅強,肉都快凍紅了也不敢添件衣服,更沒人過來告訴她們她們能添件衣裳。
“她們為什么不看天氣預報,為什么不事先談好突發情況的應對措施。”
看著姑娘們受苦,千年魚悲不自勝,以至潸然淚下。
球場的草上有一個巨大的油布棚子,他就趕緊鉆了進去。
進去后他才知道,這棚子和那個商展不一回事。很早就有人把這個球場南部租了下來,在草坪上搭起棚子!出租攤位給那些走江湖的小販。里面的情形和家鄉的集市差不多,賣的都是些小商品,比如動植物中藥材,藥酒,佛像,香表,等亂七八糟迷信守舊的玩意兒。另外還有算命的,有的還直接在佛像前焚香磕頭。而顧客也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人。
昏暗擁擠的環境里倒為他發傳單提供了方便,可是很快里面的烏煙瘴氣讓他受不了,沒等傳單發完,就趕緊跑了出來。
“真搞不懂那些小販賺多少錢?在里長時間不出來。”
從帳篷里出來沒多久,他又和阿富汗相遇了。阿富汗氣呼呼的。
“別發了,把它扔了吧。”阿富汗說。
“為啥?”千年魚問。
“我剛才看到那個孟冬塔了。我看見有個人給了他好幾百塊錢。我見你的室友正在玩兒呢,她們都沒發。!”
“那肯定是我們的工資。人家玩,那肯定是因為人家干完了。。”
阿富汗就沒在說話,兩人就坐在帳篷的背風處休息,忽然阿富汗又說話了。
“你猜我看見誰了,我看見秦賽揚了!”
“秦賽揚,她沒在黑森林廣場淹死?”
“是啊!當初我也這么想,可是她沒死,如今正在賣汽車呢?”
千年魚將信將疑,跟著阿富汗來到大帳篷東邊某個偏僻的角落,果然在一輛展車旁邊看到了秦賽揚。不過她不是在賣車,而是一名模特。她穿的很少,又化了妝,千年魚差點沒認出她來。可那的確是她。因為被安排在這個偏僻的角落,她臉上又流露出那種高傲任性的表情。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可是她長得好美,讓千年魚不僅恨不起來,而且看她受凍,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她卻完全沒認出千年魚來,見有個頭纏繃帶的怪家伙深情的看著自己,她既害羞又高傲,趕緊把頭轉向一邊。
千年魚走過去,想和她說說話。
“你可以進去暖和暖和的。”千年魚打開車門,對她說。
“我不進去,被人見就要扣錢了。”秦賽揚說。
“沒事!你這地方隱蔽,沒人會來。我幫你看著點。”
然后秦賽揚就進了車里,過了一會兒,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沒了聲音。千年魚離開車子,對阿富汗說:
“你在這兒盯著著她,待會兒她下班了通知我。”
千年魚懷疑她和野兔幫有關。然后就繼續去發傳單。
等到下午時,隨著天越來越冷,展會人慢慢變少了,商家陸續收攤。這時阿富汗跑過來,說秦賽揚要走了。千年魚把剩下的傳單讓垃圾桶里一扔,軌跡就跟了上去。秦賽揚騎著一輛自行車,等走到護城河附近時就把他們甩開了,他們在河道附近搜尋了許久,可是找不到。
天黑了,千年魚獨自坐在橋上,邊看著河燈在水里的倒影,邊吃著橘子。橘子是她剛才在路邊買的。去年秋天的橘子到今年三月已有點干癟,再賣不掉就要扔了。味道很淡,但糖分發酵形成精味兒,讓他略帶醉意。他看著腳下的河流,傷心往事歷歷在目,不由作詩一首。
我在河邊吃橘子,此味道早就知道了。
故不介意它索然無味。
我將度過無聊的夜晚。此種晚上我已虛職了許多。
故我不怕青春荒廢。
我在為你傷心啊,可你已殺死我多次了。
故你不在意我心死如灰。
心神恍惚中,他差點從欄桿上掉下,便把本和筆收起。這首詩讓他挺滿意。借著詩興激情,他扔個橘子在河里,讓魚也嘗嘗這略帶悲傷的醉意,略帶醉意的悲傷。
河里似乎沒魚,或者魚對水果不感冒,橘子浮在水面很久沒動。就在他失望的要離開時,河面上忽然傳來劃水的聲音。有個東西在河面上,拖拽著一條長長的波紋朝橋這邊游來,等接近到那個橘子,千年魚才看清那是個小孩兒,伸手抓住了那個橘子。
“這可能是城里人的習慣吧,吃完飯跳河里游泳”。
他就沖著孩子打了個招呼,問他要干什么去。
“離家出走!”
這回答下他一跳,啞口無言。
“你為什么離家出走?”千年魚又問。
男孩兒這時胳膊慢了一拍,身子差點沉下去,水里那只胳膊趕緊加速劃,瞪了千年魚一眼。千年魚瞬間被這一眼嚇住,決定不再多管閑事。
可很快男孩兒竟自己說話了。
“這位叔叔,我初來這個世界,對這兒的情況還不熟悉。我想問你,每個人的日子都像我這么難過嗎?”
千年魚不懂他的意思,但聯想到自身的處境,不禁神傷。
“可不是嗎?別人我不敢肯定,但至少我是如此。你看我這么晚還在這兒游蕩,那就是因為我失戀了!我和你一樣在苦海里劃水呀!”
“看來這世界真不是個好地方。我得趕緊離開這兒。”
“你說這都是氣話。”
千年魚想勸他快點回家去,可再往水面望去,男孩兒卻已沒了蹤影。他打了個機靈,這才回過神來,覺得可能是見鬼了,正要起身回去,卻遠遠的看見阿富汗回來了,便過去何它回合。
他記得,當他平日站在宿舍的窗前朝這市中心的方向凝望,總能見這里燈火璀璨,它是如此甜蜜,如糖果和鮮花一般,比白天的太陽更真實。然而現在他站在“欲望的中心”,感受到得只是平靜。
月下河水清平,幽人岸邊獨行。混混燈光如我,對影只待天明。
“你猜我看見什么了!”阿富汗說。
“看見什么啦?”
“我看見有個人在墻上騎自行車呢。”
千年魚心里一驚,隨即又平靜下來。經過長時間的相處,他已明白@對阿富汗的話只能相信一半。真實情況可能是誰在墻上搞了個涂鴉,或者貼了個廣告,再或者就有人在看露天電影。
“城里人的娛樂豐富。在墻上騎自行車——還不得摔下來呀。”
阿富汗堅持它說的是真的。還說那騎車的是個女人還沒穿衣服。
這就讓千年魚這覺得蹊蹺,馬上決定過去一探究竟。他們火速爬上堤岸就到了那個小區,果然在一棟小樓二樓的窗沿看見一輛童車和一個女人。千年魚第一反應是發生了可怕的家暴事件,馬上沿著樹爬上去,把那女的給抱下來,這才認出此人正是秦賽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