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焰回到客棧，客棧老板見到她，急急忙地迎了出去，到了面前，連聲說：“還以為姑娘遇到歹人了，我們正擔(dān)心呢，姑娘回來就好。”

東方焰望著老板黝黑而真摯的臉，略有點欣慰地說：“只是貪玩了些……這附近有歹人嗎？”

老板的神色黯了下來，“北濱國與東方國打戰(zhàn)，這邊境之地都駐扎了兩國的士兵，這世道，兵就是匪，更何況是你這樣漂亮的姑娘……我的小女兒也是前幾日出去貪玩，哎……”

東方焰怔了怔，想安慰老板，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忍了忍，她問：“官府不管嗎？”

老板搖頭，“官府也管不了，這打戰(zhàn)的一些爺們，都是亡命的人。”

東方焰止住話頭，扶住老板的胳膊，柔聲說：“我以后會注意的。”

老板也收起自己的傷心事，重新浮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回頭招呼小二道：“姑娘餓了吧，我們店有上好的菜肴和點心，姑娘喝酒么？”

提起喝酒，東方焰連忙搖頭，昨晚與北言冰的一場豪飲，如今還殘留著宿醉的痕跡。

頭有點暈眩。

“姑娘精神不好，那就喝點濃茶吧。”店老板再次殷勤地說。

東方焰含笑應(yīng)允了，找了一張靠近窗戶的桌子，等著上茶。

時間還早。街上的人并不多，昨晚燃燒的火把已經(jīng)化成了清晨的塵埃，石板地面上滿是歡欣的殘屑。

貧困，兵荒，匪事——小小邊城明明在經(jīng)歷那么多磨難與苦痛，卻仍然能這樣善待她這樣一個外鄉(xiāng)人，而且積極樂觀的應(yīng)對著節(jié)日——這一切都讓東方焰覺得新鮮，新鮮而歡愉。

當(dāng)普通人固然是被輕賤而無可奈何的事情，可是，堅強與快樂，卻是所有人的權(quán)力。

正想著，老板的濃茶已經(jīng)馮了上來，東方焰道了謝，漂亮漆黑的眼睛里泛著柔和的笑意。

老板怔怔地看了會，突然像不忍睹視一般，別過臉去。

東方焰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端起瓷杯，湊到嘴邊，略頓了頓，然后一口飲盡。

暈眩愈重，東方焰剛撐起手臂，又頹然地倒了下去。

她已暈倒。

“快關(guān)門。”老板簡短地吩咐了一聲，小二忙取下門板將大門合上，店里頓時變得晦暗無比。

沒有其它客人，老板順著空著的桌椅，一步一步走到了東方焰面前，似慚愧又異常狠厲地說：“你一個小姑娘在外面，遲早是要被強人擄走的，我也就是早了一步，用你來換回我女兒，也算是你的功德——等來世，老頭定當(dāng)報答姑娘。”

東方焰的眼睛依舊閉得很緊，長長的睫毛輕顫，唇角微揚，似一抹冷笑。

老板又揮了揮手，幾個店小二走過來，七腳八手地將已經(jīng)癱軟的東方焰抬了起來，往店后的拖運薪柴的驢車送了過去。

東方焰任他們擺弄，手耷拉了下來，只是在碰到那些刺出的柴木時，會下意識地躲一躲——不過，亦無人發(fā)現(xiàn)。

驢車咕嚕嚕地在微露的大街小巷里穿行，緩緩向邊境軍隊駐扎的地方行去，東方焰身上遮了些稻草，毛躁的草梗撩得她想打噴嚏。

東方焰見人都集中在車前，無人注意后面，索性伸手撥開面前的稻草，晃晃悠悠地躺在木板上，望著天際漸白的天色。

是現(xiàn)在離開，還是，再等等？

她在猶豫。

在方家的三年，她與方和一同上學(xué)讀書，其中有一個先生便是教他們識別各種常見藥物的，更何況，老板使用的是最普通最粗糙的蒙汗藥，她一聞便知。

配合他演了這場戲，只是好奇而已。

現(xiàn)在，好奇還沒消除，所以，再等等看吧。

東方焰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天，然后伸手將推開的稻草又重新堆在自己身上。

真的只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不是潛意識地想看看老頭的女兒到底到了何種境地。在小睡之前，她再一次確認：自己已經(jīng)沒有那么泛濫的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