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繃不住的時候，一般是繃不住的。

過去洛溫有些不太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到了現在，他總算是體會到了這句廢話到底表達了說話者怎么樣的心理狀態。

如今他的狀態多少就有些“因為繃不住而繃不住”了。

老實說，哪怕昨天晚上他已經聽到了一次鏡妖的要求，等到再聽一遍、他還是覺得有些臉皮抽搐。

這算個什么事兒啊……

在其他人面面相覷、交頭接耳的時候，洛溫覺得自己的表情管理幾乎快要徹底崩塌了。

尤其是在其他人的竊竊私語傳到自己耳邊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

“要不就先答應它？反正目前我們對那個世界也一無所知。”

“但是你能夠確保可以做到它要求的內容嗎？”

“唔，我覺得是有點困難啦，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妖怪都出現了，人格分魂感覺也不是紙上談兵哦？”

“確實，仔細想想這個世界都有超自然生物了，把一個人格分裂出來……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這是不可能的。

洛溫捂著自己的臉。

至于說原因……

鏡妖口中的那個“人格”，明明是自己想要在這個廢物妖怪被人滅火器錘暈以后，企圖拖延時間而口胡出來的產物啊？！

不存在的東西要怎么才能夠創造到現實世界里？！

‘而且最關鍵的地方還是，這個人格是我扮演的！’

手遮住臉，陰影之中的洛溫無語凝噎：‘所以問題的關鍵在于，我怎么可能真的生造出一個人格出來？先不說這個人格的載體是什么，光是創造人格這種充滿不確定意味的事情，就完全不值得我耗費精力！’

所以，按照常規的方法創造出一個鏡妖口中的“副人格”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且最關鍵的地方還不在這里。

真正讓洛溫覺得棘手的，還是因為他的那些社團朋友們根本不知道鏡妖所謂的另一個人格的真實身份。

所以按照他們的想法來看，向鏡妖求索一個空頭支票、以換取一個妖怪的幫助，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這就是信息不對等帶來的差異化思考。

事實上洛溫已經能夠感覺得出來，自己旁邊的那些人已經決定好，打算同意這個讓他覺得分外頭痛的“交易”了。

恰巧這個時候徐宏扭過頭看著洛溫：“你覺得呢？”

這個詢問并不是臨時起意。

在先前交談的時候，徐宏就看出洛溫似乎心情不是特別好。

而且最關鍵的地方在于。

徐宏很深刻地人知到，在某些方面、只有“大腿”才能夠給出更好的意見！

至于洛溫……

沉默了片刻以后，洛溫搖搖頭：“我覺得這不太好。”

“首先最關鍵的一點在于我們不一定能夠做得到，”洛溫侃侃而談，“而且即便是做得到，我們又應該拿分離出來的人格怎么辦？”

說著，洛溫看向徐宏：“作為和那個人格切身打過交道的人，班長，你應該對那個人格的理解更深刻。如果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看，你覺得那個家伙是安分的嗎？又或者，我們還有類似困住鏡妖的方法、克制那個人格嗎？”

面對洛溫的疑問，徐宏也陷入了沉默。

這也是他們目前還猶豫著沒有答應的最主要原因。

看出了同伴們的游移不定，洛溫趕緊趁熱打鐵：“而且更不用說各種現實性的問題了，一個被分離出來的保護性人格，在獲得了新生以后又會想要做什么？甚至于更進一步來講，我們又如何解決它的身份問題？它是否會對社會產生危害？而且既然是被封印的，那么解封之后會不會有麻煩纏上我們？”

“綜上所述，我認為應該暫時將這個問題擱置。”洛溫冠冕堂皇地做出了總結。

而很明顯，他的結論得到了部分人的支持。

至少已經有兩個人眼神里流露出了“確實如此”的意味。

很好，看起來現在自己是穩操勝券了！

想到這里，洛溫就偷偷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這些人還是足夠謹慎的，知道什么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

起碼未來他不需要考慮自己什么時候需要假裝成那個妖怪的保護性人格了！

然而很快。

一個有些出乎他意料的聲音回蕩在所有人的耳邊：“嗯，我稍微有個看法。”

嗯？

順著那個聲音看過去。

洛溫注意到，原本幾乎不怎么說話、看上去總是很沉默的醫學生溫昭抬起頭。

她用淡漠的眼神掃了一眼古鏡之后，才回過頭來對其他人說道：“我覺得，先前的問題雖然很重要，但并不是解決不了。”

“從精神病學的角度來考慮，人格分裂的患者其保護性人格在大多數情況下對主人格非常了解，而主人格則不一定了解得到，”溫昭平靜開口，“所以很多時候我們只需要觀察一個保護性人格會對主人格的行為、語言和動作，就能夠了解這個人格的部分特征。”

她的手輕輕按在古鏡上：“我覺得很多時候比起對一個完全不了解的存在進行臆測，倒不如親身去詢問一下。目前對方受到我們的制約，我們也有充足的時間跟對方耗。更不用說，作為機體最關鍵的主人格現在也是傾向于我們的。所以……”

她抓住鏡子，用不容置辯地口吻對著鏡子里面的鏡妖說道：“把你的那個副人格給拉出來，讓我們當面詢問一下！如果你真的是打算和你的副人格談戀愛，那就想好應該怎么幫我們！”

“如果你的副人格是友善的，那我們就能夠彼此攜手；但如果你的副人格對你、對我們都有敵意，那作為核心的你在我們手里，它就會投鼠忌器，對我們的計劃也都有利。所以，聽明白了？”

面對著氣場全開的溫昭。

其他人都忍不住縮了縮頭。

此時此刻的溫昭給他們的感覺，有點像是洛溫在得知了超自然事件時候的那種“理性的狂熱”。

不得不說，這種像是能把周圍空氣都燒起來的感覺，有時候還挺讓人頭皮發麻的……

不過很快，一個聲音就打破了這種凝重的氛圍。

“對不起，做不到。”

面對著氣場全開的溫昭，鏡妖舉起一只手、手背對著人，一臉嚴肅。

“這不就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么把那個人格給拉出來，才想要找你們幫忙嗎？！不然的話我早就自己去和它談了，那還要這么歪歪繞繞？！”

放下手，鏡妖一臉頹喪：“有時候我都感覺那個人格是不是我臆想出來的，我根本就感覺不到！”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了其他人的預料。

徐宏摩挲著下巴：“你感覺不到你的副人格？奇怪，我之前的確感覺得到，你的性格好像在突然之間就發生了變換……”

所以，問題的關鍵就來了。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連作為主體的“鏡妖”自己都感覺不到另一個“人格”……

他們這些外人又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