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

“文才！”

半下午。

花白短發，一字白眉，鼻尖下面留著兩撇八字胡的道人走進停尸房，伸手在魂不守舍的徒弟面前揮了揮。

“呀！”

陷入走神狀態的弟子驀然驚醒，目光從師父身上掃向跟著進門的四目師叔，木愣愣的臉頰頓時哭喪起來。

“喂，你什么意思？”一襲黃色道袍，平頭黑發，臉上帶著一副近視鏡的道人瞪了瞪眼，下意識擼了擼袖子。

不就是交代給他一個喂養僵尸的任務嗎？

至于看到自己后露出一副要出殯的樣子？

“四目師叔，我對不起你啊。”

文才悄悄躲到師父身旁，怯懦地說道。

四目心里咯噔一聲，急切道：“你做什么了？”

文才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當著二人的面，一把將簾布拉開，露出九具疊在一起的尸體。

四目大步來到尸堆前，單手托起最上面的一個僵尸腦袋，只見這腦袋上沒有張貼任何符紙，卻猶如永眠般沒有任何反應，隨著他一松手，更是啪的一聲磕在了另一只僵尸的屁股上。

“沒有尸氣了。”

九叔來到尸堆前，仔細感應了一下，輕聲說道。

“完了。”四目如遭雷擊，傻在原地。

人死如燈滅，是因為少一口氣。而僵尸翻生與厲鬼復蘇差不多，都是因為多了一口氣。

厲鬼復蘇多出來的是怨氣，僵尸翻生多出來的是尸氣。

尸氣儲存與喉舌之間，是維持僵尸生命力的主要力量。尸氣消散，就意味著生命消散。刀槍不入，不腐不化的僵尸很快便會腐爛發臭，直至風干成皮。

面前這些僵尸可都是他的客戶，倘若腐爛在半路上，死不見尸，他怎么和這些僵尸的家屬交代？

拿著一個骨灰壇去別人家里要趕尸錢……這不妥妥的找打嗎？

“尸氣呢，他們的尸氣呢？”

傭金是一方面，想到此事有可能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四目心里的怒火便噌噌的往上竄，直頂腦門。

只見他額頭上青筋直冒，一步越過九叔，雙手握住文才的臂膀，來回搖晃。

文才被他晃的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強撐著一口氣喊道：“被人騙走了，師叔，他們的尸氣被人騙走了。”

四目直翻白眼：“王八蛋，你在這里給我扯什么犢子呢？正常人誰騙尸氣啊。”

“師弟，冷靜，冷靜一點，我相信文才不會撒謊。”九叔伸手按住四目的一條胳膊，沉聲說道。

四目握了握拳，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文才：“將前因后果事無巨細的給我說一遍。”

文才忙不迭地點頭，迅速闡明今早發生的故事。

“你個笨蛋。”

聽完全過程后，九叔跟著四目一起無語了。

但凡是醒目一點，或者是有點防范心理，那道人怎么可能行騙成功？

“腹中熔爐……師兄，你知道這是什么路子嗎？”事已至此，就算殺了文才也挽回不了局面，更何況九叔在這里，四目也殺不了文才，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弄清對方根腳。

九叔微微搖頭：“從未聽說過正道之中有這種路數，十之八九是左道旁門。”

四目深以為然：“我也是這么想的，手段之奇詭，宛如妖邪。”

九叔心里默念對方的名字，掐指一算，可惜一無所得：“推算不出來任何信息。”

“絕不能就這么算了。”四目沉聲說道：“騙走我客戶的尸氣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懷疑……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文才呆住了。

想到自己還與那妖人一起待了這么長時間，后背登時驚出一層冷汗……

“文才，你將那人的樣貌畫下來，我這就安排人尋找。”

與驚懼交加的文才不同，九叔內心激動而亢奮。

他捉過鬼，除過僵尸，卻從未見過能化成人形的妖怪！

——

李焱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九叔眼中的獵物，他正忍受著饑腸轆轆的感覺，如餓鬼般游蕩在街頭上，尋找著自己的獵物。

他至少十二個時辰沒吃東西了，就連茶水也是在義莊才喝了一杯。

腸胃早已提出抗議，強烈的饑餓感不斷騷擾著大腦，挑動著各種暴虐情緒。

怪不得人餓極了能吃人，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一頭餓狼一樣，眼睛只怕都綠油油的，費了好大心力才按捺下當街搶劫的沖動。

他自認為自己不算好人，卻恪守著做人的底線。

除非是真的快要餓死了，才會突破這底線，不計一切代價的求生存。

“誰允許你們在這里擺攤的？”

找了多半個時辰，期望中的地痞無賴沒看到，唯一遇到的爭端是一群身穿黑色軍裝的人，將一對擺攤的夫婦蠻橫的推倒在地。

站在人群外圍，看著那四五名軍裝以違規經營為理由開出罰單，公然奪走夫妻倆口袋里面的錢財，李焱突然間懂了，不是地痞無賴們消失了，而是他們多披了一張皮，成為了能以最小權限最大程度為難別人的官。

看著這群‘官’道貌岸然的批評教育兩個不敢說話的老實人，李焱惡心到反胃，莫名其妙的情緒引起了強烈的生理反應，又與因饑餓產生的暴虐情緒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近乎于實質的殺意。

“誰允許你們，在這里收錢的？”一把抓住一名軍裝想要拆棚的手腕，李焱一字一頓地問道。

那人狠狠拽了拽手臂，試圖掙脫開他的禁錮，卻感覺自己的胳膊像是被老虎鉗子咬住了，怎么都奪不回來，便滿臉漲紅地叫喊道：“干嘛，想逞英雄？看到周圍觀眾了沒有，他們怎么不敢逞英雄？趕緊給我松開，否則將你帶進保安隊去，關你十天半個月的。”

“嘭。”

李焱一腳踢在他胸膛中央，真氣吞吐之間，將人直接踢飛了起來，重重砸在另外一名軍裝身上。

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哀嚎，相繼栽倒在地。

剩余的三名軍裝見此情況，當即抽出腰間警棍，不由分說的向李焱頭上砸去。

“啪，啪，啪。”

李焱一只手臂抗住三根警棍，另一只手如蒲扇般狠狠抽在三人臉上，每一巴掌都灌輸了真氣，打出音爆般的巨響。

轉眼間，三人口噴鮮血，眼冒金星的癱軟在地。

這真氣，確實好用。

先后放倒五名軍裝后，李焱輕輕呼出一口氣，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掌，一屁股坐在四方桌案前，沖著鵪鶉般木在原地的夫妻倆說道：“有吃的嗎？咱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