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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誰的死亡

  • 魔醫花曉
  • seeter
  • 3919字
  • 2008-06-11 05:30:58

19

一瞬間,花曉想到了很多。畢竟,她從來就是個——說好聽點叫心思細密,直白一些就是膽小多疑——的人。兩國的邊界線,怪異的魔塔,不該出現的刺客且該刺客為雷因,種種意料之外的事件讓她不可避免地豎起了戒備。

當務之急是怎么擺平面前的幽靈。

可這任務似乎很難。

它喜歡什么?想要什么?害怕什么?她都一無所知。

花曉苦惱地皺起了眉。塔下打得越來越激烈,而她腦袋里竟然空空一片,想不出任何辦法。

“說吧,你的選擇,異鄉人。”

黑袍里的白骨抬起手,催促她。花曉這時才發現它手上還握著根黑木短杖,雕成喙狀的尖端正指向前方,看起來有點嚇人。

本能地后退一步,花曉腦中靈光一閃,象是想起了什么,卻怎么也抓之不住。愣愣地問:

“一定要二選一?”

“也可以什么都不選。”

然后看著其中一方或兩方都送死?花曉突然領悟,塔靈之所以輕易地答應,并不是為了她的威脅,而是更陰沉的陷阱。

一個怎么做都會后悔的決定。不做則更加后悔。

“讓我想想。”

花曉微微側過身,低頭下望,手指卻悄悄地在衣物下握住了血契石。

她不知道這個有沒有用。就算有血契相關,心靈術本也屬于魔法的一種,而現在,在這個塔里,能使用法術的卻只有那副白骨骷髏。

事實證明上帝還是開了一只眼的。默默念誦召喚咒語后,雷因明顯地身體一震,急速拍出兩掌,抬起頭,視線向上掃過來。

可他什么也看不到。那雙利如閃電的目光始終是帶著疑惑掃視的。齊黛絲趁他分心,刷地一劍疾刺而出,差點在他胸上對穿了個洞。

花曉嚇了一跳,連忙在心里凝神默念:

“別找了。你現在看不見我。這里古怪的很,你快走。”

片刻沉寂后,雷因的聲音順著花曉的契約線回溯過來,卻是答非所問:

“你都看到了……你不怕我?”

什么時候了還在糾纏這個。花曉真后悔沒有早點同他將這件事講清楚。

“不就是血魔,一級暗殺者嘛。我早知道了……先不說這個。你能不能停手,離開這個魔法陣?”

“別費心了。他想走也走不出去。何況任務完不成,暗殺者是不會后退的。”不知何時,黑袍白骨居然無聲無息來到了她的身后,而且象是將他們的意念交談聽得一清二楚,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心靈術,你倒又讓我吃驚一次。”

“什么人在你身邊?”雷因看不見塔靈,卻敏感地覺察出多了某個存在。

“塔靈。”花曉瞅了眼身旁的白骨,對方似乎無意打斷她的對話,“它自己這么說。”

“我聽過禁魔陣,但沒聽說有塔靈。”雷因從不懷疑花曉會騙他,皺起眉頭,“或許是什么鬼魂變成的邪靈,你要小心。”

黑袍白骨聽見了,可是無動于衷。花曉越發覺得它莫測高深,搓了搓手臂:

“我暫時沒事……誰讓你來的?要是我讓你放棄這個任務,你能不能做到?”

雷因默不作聲。花曉明白了。苦笑:

“我從來不是你的主人,顧明雪才是,對吧。我只是個供養者。”

早就猜到的事,卻一直不肯詢問。總期望有一天,陰影能夠在雙方的努力下,緩緩消退。他們本是心靈相通的血契者啊,那樣密切關系的情人。

到底真相是會出現的。就象水落石出。

談不上被欺騙,也不見得很痛心。只是身體有點冷,也許是在塔上風里站久了的緣故,連血液也象是在微微凍結。

雷因臉上露出淡淡的驚惶。那端的存在,突然變得模糊和恍惚,令他有一種,她要離去的錯覺。

“不,不是。這是最后一件事,做完,我就和他們再沒有關系。”

“他沒有騙你。”塔靈冷眼旁觀,突然淡淡插了句嘴,“你不知道嗎,血魔存在的方式。他越是強大,需要的生命力也就越多。象他這樣的血仆,本來就快到極限,世上根本沒有幾個人能負擔得起。無論他原來的主人是誰,都不會再留著他。要么殺了他,要么轉接出去。”

“很不錯。”花曉抬起頭,盯著它,“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是個熱心解惑的好人。看起來,你對那個選擇真的很在意。”

骷髏的臉色是不會變的。所以花曉也發現不了什么。

塔靈僅是動了動下巴:

“這跟魔法陣需要供養的原因一樣。從私心的角度出發,我認為,活人的血肉更對它的口胃。當然,也是我的。”

“可惜要讓您老失望。”花曉冷笑,一揚手,一團火球從她手中發出,直擊向塔靈,“我的確是笨,直到現在才想通,你為什么說我與混沌律無關。”

禁魔陣的束縛對她失效。因為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別人不可以使用魔法,她行。

金色的,黑色的,各種各樣的魔法卷軸被花曉掏出來,隨即化作火球,閃電,轟雷,向塔靈連珠不斷地攻擊過去。那聲勢居然比平日里更大數倍。所有的攻擊術都象出自一流魔法師之手,純粹而耀眼。

塔靈不慌不忙,以瞬移的方式躲避著花曉的攻擊。偶爾也會抬起魔杖,輕輕一點,化解掉一道閃電,或者別的。

它始終不曾還手。到了最后,即便是花曉,也不得不曾認對方實是游刃有余,魔法等級比自己不知要高上多少倍。

原來光會用魔法也是不行的。

塔下的爭斗快到了尾聲。

雷因神思不屬,心不在焉,在這種狀況下,被火王抓住良機,連刺兩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鮮血從肩上和腰脅的傷口里流出來,滲進緊身服的紋路,越發染得那衣衫的顏色艷麗無匹。

花曉遠遠地瞧了他一眼,心想,這次是沒法幫他包傷口了。

她已經扔光了懷里所有的攻擊卷軸。對方仍然毫發無傷。

于是認命地停手。

她的樣子不僅疲勞,而且沮喪。

緩緩地抬起手,指了個人:

“送她們出陣。”

塔靈眼中忽然閃過一陣紅光。

“你確定?”

“對。”

花曉不耐煩地扔出一個字。人卻慢慢地滑坐下來,沿著石壘。

雙臂抱膝,仰頭向天,不管天空有沒有浮云。就象很早以前,那些晴朗無憂的日子里所做的一樣。忘了有多久沒有這樣放松過。純粹的放松。

生命啊,從來就是連續不斷的戰斗,不斷的選擇和被選擇呢。

不陰不晴的光線照在花曉的側面上,映出了那份柔美的曲線,卻激不起黑潭雙目中的半點光亮。

穿著黑袍的白骨轉過身,揚起手杖。

手杖的頂端漸漸綻出幾點亮光。不大,有若螢火。但驚濤駭浪的開頭一般都只是小小漣渏。

亮光越來越盛。當它長成數尺大小,達到如盛陽般刺目的光景時,攸地飛了出去,將齊黛絲一行人分別罩住。再下一刻,火鴉騎們矯健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塔靈換了一個方向伸出手杖。

這回,風從上空卷起。黑云快速合而又分。天地間忽然充滿了詭異的氣息。

雷因的傷口突然不再痛,因為他的胸口劇烈地疼痛起來。

不知道原因。但從對手的無端消失起,他就隱約意識到,有些什么即將改變。

身旁的黑霧愈發地濃密。如蛇一樣靈活地在他呼吸里進進出出,再如蛇一樣冰冷粘膩地糾纏住他不放。空氣漸漸稀薄,雷因踉蹌了幾步,卻再也摸不清方向,也提不起力氣。

詭異的陣法。雷因想起花曉的警告,那的確是真的。

但是現在明白,已經晚了。

火辣辣的灼痛絞卷著他的肺,接著往下,似乎要將所有的內臟都一并擠壓出來,絞得粉碎。

雷因反而心安了。

原來那種不好的感覺是因為這個。他快死了。

她沒事就好。對他而言,死亡的羽翼從來不曾遙遠過。

口中的血即將噴出來時,全身壓力陡然一輕。

黑霧仍然濃厚,卻不再奪去他的呼吸。四肢也重又恢復了活力。但無論雷因往哪個方向走,都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心中熟悉的溫暖。

這種感覺讓他心神不寧,不知所措。

“雷因……”霧里傳來縹渺的聲音。

“我在。”雷因驀地轉身,欣喜且激動地,大聲回應。

花曉仍然靠坐著石墻,姿勢沒變,眸中的光采卻已黯淡。唇角邊,一絲鮮紅輕輕地滲了出來。

她看見雷因四處張望的身影。也看見他帶來的其它人,都痛苦地倒在地上,口鼻溢血,慢慢死亡。

這也是她即將的命運。

“你竟然利用血契,將他受到的傷害轉移到自己身上?”

連塔靈都好象愣住了,站在她面前,研究似地看著什么。

花曉只輕輕對它說了一個字:

“滾。”

一個快要死的人,是不用再忌憚任何人,看任何人臉色的。這是死亡的特權。

“你一直沒告訴我怎樣解開血契。但我還是學會了。”

“不,我不要解。你別亂來。”雷因胸前有血,額上有汗,臉色卻突然蒼白得象張紙。

“別把這看成是拋棄。它只是一份禮物。”花曉微笑,盡管這笑容在日光下如此慘淡,“自由。我要將它送給你……這是世上最可貴的禮物,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雷因捂著前胸,想說不要,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痛苦地呻吟。

有什么正一點一點地從胸口抽出去。象神經在一根根斷裂,活生生地,比割肉還要痛上百倍。

當明白其中意味時,雷因驚慌了,狂躁了。他如困獸一樣抬起頭,想沖出去,沖到她身邊,卻終于頹然倒地。

沒有了。那份曾經緊密相契的連線。那份血與血之間的聯系。

他不用再聽任何人的命令,卻也永遠失去了主人。

在離他不到三尺之遙的塔頂。花曉靜靜閉上了眼睛。氣息斷絕。

天上是一大片澄澈到透明的晴空。如此干凈,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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