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跪在地上的眾人面面相覷，循著聲音抬頭，向天上看去。

便見到一只金色大手，自云層中伸出，拍了下來。

白眉老僧面色一變，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這法力大手砸了個結結實實，一頭栽進了江里。

一切都發生在數息之間。

薄天瞪大了眼睛。

楚寒張大了嘴巴。

高呼“活佛”的聲音戛然而止。

場中一片死寂。

東平國皇帝楚厲打著哆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活，活佛……掉江里了？”

“咕嚕咕嚕……”

江面上忽然冒出了水泡。

起初只有一兩個，但很快，江上的水泡便越來越多。

不過數個呼吸，整條大江就像沸騰了一樣。

水流一向平穩的延江發了狂，江浪滔天，洶涌翻滾，聲如雷震。

東平國皇帝楚厲被嚇得面色發白，兩腿一陣發軟。

幸好他是跪著的，才沒有當場出丑。

“何人敢阻本座成道？”

江面炸開，一道金光閃閃的身影破開滔天江水，出現在眾人面前。

不過和之前相比，白眉老僧的身上的氣質已然大大不同。

他一對眉毛向上挑起，雙眸如電，聲如洪鐘，臉上浮現出怒容。

老僧向前邁出一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以他的身體為中心，一道看不見的波紋擴散出去。

有星星點點的金光，從周圍百姓身上亮起，被吸納到老僧的體內。

這是信仰之力，白眉老僧傳法一月有余，已經蠱惑了許多信徒。

“唵——”

老僧口誦真言，寶相莊嚴，身上袈裟發光，似佛光普照萬物。

雄厚的信仰之力匯聚，延江掀起巨浪。

白眉老僧立于江水之上，腳踏虛空，衣袂飄飄。

他借助著山河大勢，對著蒼穹一掌拍出！

信仰之力化作的巨掌，與先前的那只法力大手碰撞在一起。

“轟——”

延江巨浪炸開，江水迸濺。

站在最前方的東平國官員、皇室貴族們，成了抵抗水花的第一道防線，紛紛被射了一臉。

無數江鮮從空中灑落，有魚有蟹。

一只手掌大的王八飛了過來，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楚厲的額頭上。

東平國皇帝悶哼一聲，身體被掀倒，直挺挺地向后栽了下去。

一大堆太監侍衛、公主娘娘急忙起身，火急火燎地蜂擁而上，圍了個水泄不通。

楚寒身為太子，因為沉迷觀看斗法，沒注意到老爹的情況。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擠不進去了。

進不去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是太醫，幫不上忙。

楚寒正準備去看看百姓那邊的情況，一抬腿踢了個東西，才發現腳邊躺了個王八。

王八巴掌大小，背部卻不是常見甲魚的青灰色，而是散發著一股玉質的光澤。

在背甲之上，鑲嵌著一塊骨頭，色澤黝黑，約有半個手掌那么大。

楚寒輕咦了一聲，覺得這王八有些奇異，撿起來塞到了懷里。

和皇帝陛下一起倒下的，還有白眉老僧。

法力大手拍落，只隨意一掌，老僧的身體就像折翼的鳥兒，從天空中墜落下來。

云層之上，陸玄伸手一握，白眉老僧的身體就被其抓在了手中。

他抬手一揮，有六道流光從袖口中飛出，程靈竹定睛一看，卻是六座石碑，造型古樸各異，內蘊靈光。

六座石碑發光，凝實的法力鎖鏈出現，鏈接在一起，化作囚籠，將白眉老僧周圍的天地封鎖。

陸玄手掐法訣，體內法力傾泄而出，六座石碑凝聚出一股無形之力，想是要將什么東西，從虛空深處強行牽引出來。

他在死城內擊殺了魔頭的過去身，在延江江畔擒住了魔頭的現在身，如今便要利用一門秘法，將魔頭的未來身引渡到現世。

天地之間，忽然有無形無質的龐大存在降臨。

不可觀察、不可知曉。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但這等存在卻被強行撕扯、拖拽到了六座石碑形成的法力囚籠內。

囚籠震蕩發光，像是一口磨盤，不過片刻，便將魔頭的過去身與未來身悉數磨滅。

東平國人并未感知到魔頭未來身的降臨，他們只是覺得天黑了一下，而后有光雨灑落——

這是法力囚籠散去后的光雨所化，隨著魔頭的死亡，東平國百姓眼中已經恢復了清明，而這光雨則是有安撫精神的作用。

………………

東平國。

延水城。

面攤上，陸玄和程靈竹對坐。

“客官，您要的面~”

面攤老板娘是一位成熟美婦，身材豐腴，風韻猶存，笑吟吟地為兩人端上了面。

陸玄定睛一看。

嘶，真是好大的碗。

面端上來。

陸玄拿筷子挑了挑，正要開摟。

一抬頭，卻發現程靈竹沒動筷子，正神情復雜地看著自己。

事實上，程靈竹不僅神情復雜，心情更復雜。

下山前，師父告訴她，咱們渡世劍齋弟子天下第一，此次紅塵歷練，只管放手去闖，不管出什么事，有師門兜著。

程靈竹不是目中無人的性子，但作為頂級仙門的弟子，她心里還是很自信的。

結果死城內，遇到邪佛沒打過，是陸玄救了她，延水城里，又是陸玄出手，徹底除掉了邪佛。

這就好比開局前自信滿滿說自己來C，結果被低調的路人隊友給帶飛了一樣。

程靈竹覺得自己在躺。

出來吃面也是陸玄提的，程靈竹稀里糊涂地就跟來了。

修為到了金丹境，已經不需要凡俗的食物了。

但吃飯是一種習慣，陸玄一直保持著。

程靈竹看著面前的陸玄，慢慢拿起筷子，也跟著吃了起來。

紅塵歷練、人間行走。

喜怒哀樂是修行，酸甜苦辣也是修行。

她所經歷的一切，所目睹的一切，都在潛移默化地加深著自己對“紅塵”的認知、對修行的領悟。

受打擊未必是壞事情。

程靈竹忽然有點明白了。

吃過面，陸玄和程靈竹起身離開，走在延水城的街道上。

發生了“白眉妖僧遭天譴”和“皇帝老兒被王八砸暈”兩件大事。

延水城內有些混亂。

駐扎在延水城內的禁軍開始凈街，陸玄和程靈竹兩人去了一旁的茶樓，點了兩盞茶。

靜室內。

陸玄開口：

“程道友，我想請問一下，貴宗有沒有一位名叫【染幽】的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