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潔奶約摸該做飯了，拄著拐杖來到大窯門口，怕驚醒媳婦，扶著門框往里看看。

其實，桂枝沒有睡著，她抬頭看看，喊了一聲娘。

方潔奶應了一聲，然后一步一挪坐到羅圈椅子上后，往方清的骨灰盒上瞅了瞅，說：“兒呀！你心真狠呀！撇下這一家老小叫咋過呀？！”干癟的兩眼又擠出兩滴濁淚，她抬起右胳膊，用袖頭沾了沾淚，扭頭給桂枝說：“我說，潔她媽，你可不能不吃飯，還得照顧倆孩子......”

桂枝看著婆婆今天拄上了拐杖，心里五味雜陳。這拐杖是去年方清給娘買的，當時，娘還說，托桂枝的福，身體好的很，用不著這玩意。

現在，桂枝強打精神坐了起來，右手攏攏頭發說：“娘，您歇著吧，我做飯。”

方潔奶扶著八仙桌子起身又挪過來，坐到床沿上。

方潔看見媽起來了，奶也來了，一骨碌爬了起來，投進奶的懷里。

奶奶哀憐地摟住孫女，顫顫巍巍的把方潔蓬亂的小辮捋順。

其實，方潔早都醒了，她不敢起來，她害怕，害怕看見骨灰盒。

活人一日三餐，死人也是，每頓飯桂枝都會給丈夫盛上一碗，每次她都會喃喃幾句。

第三天早上飯后，方強來找桂枝算為方清辦事的賬。他不到門口就喊著方潔的名字。

桂枝聞聲，趕緊開門，問候，讓座，唯恐稍有不慎被誤認為慢待。這幾天方強可是幫了大忙，出了大力。

方強回應著嫂子的話從上衣口袋里掏一卷整理好的發票和錢，放到桌子上，說：“今兒個來給你清清賬。”然后一張一張的給桂枝解釋。

桂枝慌忙上前制止，不讓解釋。方清在世時常給桂枝說：“用人莫疑，若疑莫用。”

方強似笑非笑的說：“還有23塊5毛8。”

桂枝一聽23塊多，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這個數有點不對呀！昨天晚上她睡不著，大概算了算帳，應該還有70多塊錢。

在貴山，桂枝從方清的撫恤金里抽出200給方強，讓他去辦所有的雜事，說，先用著，不夠再給。貴山的物價桂枝大概了解，200塊錢應該是只多不少。片刻的詫異后又恢復了理性。

方強接著又說，如何給人家討價還價的話。

桂枝心里清楚，說這話無疑是讓承情，她趕緊說著感謝、辛苦之類的話。

方強交完帳，坦然的走出了窯門，又扭頭給桂枝說：“嫂子，以后有事盡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