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換新車了？”換完衣裳的程曉曉對著梁錚的奔馳，驚嘆了一句。

“如果我說，是別人送的，你不會介意吧。”梁錚親自給她打開副駕駛的門。

“是當局送你的吧。”

梁錚訕訕，真猜中了。

“你這小腦瓜有時候也挺機靈嘛。”他伸手拍了拍程曉曉的頭，“是他們送的，也算我化緣化來的。”畢竟上過新聞的事，她大約也看到了吧。

“車是挺好，就是得加98號的油。”程曉曉自言自語道。

她還真會想。

加油這事，的確是梁錚的痛處。緬北，甚至整個緬甸都沒有石油，當局還好些，引進來國外的加油站，貴就貴些，反正當局可以拿各種名目，去征稅。普通人家也沒有汽車，也無所謂。現(xiàn)在國盟是梁錚主事，他前些年受小徐將軍打壓的時候，就和當局私下打過幾次交道，雙方都克制地保持了體面。眼下，國盟暫時易主，當局對老朋友自然也多了一份客氣。既然國盟肯主動鏟除罌粟，他們自己的生意就好做了很多，物以稀為貴，當局撿了大便宜，自然對梁錚也大方不少，算是有求必應。梁錚想建醫(yī)院，當局不光答應出資，還送來幾位專家，幫助處理一些工程的事。梁錚也痛快地允了，既然是合作出資，當局派人來監(jiān)管也應當，至少還能讓國盟極個別的不懷好心的人住嘴。可除了這些便宜可得的好處，其他的，當局也等著看國盟下一步的表現(xiàn)了。

畢竟車可以送，當局是不可能真順帶送他一座煉油廠的。

程曉曉見梁錚不說話，也識趣地不說了，她抬頭看著窗外的月亮，越看越歡喜。

梁錚見她對著月亮傻笑，心里的不忿越加厚重起來，“你這人也太不厚道，戳了人家的痛楚，還沒事人一樣，連客氣的話都不提一句，真是沒心肝啊。”

身旁的人卻沒聽見一樣，對著天上的玉盤，喜不自矜。

“程曉曉，我跟你說話呢。”

“程曉曉。”梁錚受不了自己的冷遇，強硬一般伸手扳過那人的臉，“你真喜歡，我明天讓小五出去問問，有主家沒有，可愿意開價，我給你買下來，單單掛在花河之上，給你一個人看。如何。”

他說的荒誕，可語氣卻是認真模樣，程曉曉也忍不住被都笑了，“梁老大你長進了，臉皮也厚了，連這樣的渾話都敢說。你不是喝酒喝多了吧。”

“這還真讓你說對了，不過只一杯，不妨事。”

程曉曉卻嚇了一跳，忙湊近了，圍著他胡亂地嗅，“也沒聞到酒味啊，你若真喝了酒，可不能開車，我不許這樣。”

“放心吧，”梁錚看她認真的模樣，心里都仿佛融化了一大塊，原本假意誆她的話，他也不去糾正，只繼續(xù)逗弄她，“你不許哪樣。我惹惱你的事多了，也不差這一件。怕什么。”

程曉曉卻急了，“你怎樣我不管，可你下個月都要去談判了，這節(jié)骨眼出了事，出個好歹來，大家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原來是這件啊。他還以為她就是純粹擔心他一個。

“放心吧，原本這第一次談判，大家只要擺明態(tài)度就夠了，談不出正經(jīng)結果來的。”

“奧，這樣啊。”

梁錚看她的眉頭都皺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她在杞人憂天什么，只覺得她單純得可愛至極，他忍不住捏捏她的臉，“怎么，你不是擔心我？擔心我不小心出點事，參加不了談判，讓北面的空歡喜一場？”

程曉曉有一種被人揭發(fā)的羞愧感，他跟她講這么多談判的事，她的確沒想到，剛才她純粹是在擔心他出點意外，談判無法如期進行，僅此而已。可他說的這樣坦誠，她也覺得自己不應該糊弄他，于是她點點頭，“我又沒問你談判的事，都是你自己要說的，也不能怪我吧。”

“你？”梁錚氣結，你還真是實在！還場面話都懶得編！

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好在月亮在薄薄的云層穿梭，也算熱鬧。林子邊偶爾還有不知名的鳥，劃動翅膀，留下幾聲清奇且難聽的怪叫。

程曉曉不想辜負這大好美景，仰著頭，興致勃勃地陶醉其中，主打一個沉浸式。

梁錚看著眼前的她。

她總會對一種東西產(chǎn)生莫名的熱愛。一架秋千，一棵鳳凰樹，一把稻谷，一條河，一本小說，乃至天上的月亮，就像一粒星火，點燃起她心底的赤誠，引她追尋，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在他眼里，簡直浪漫到極致。

可惜，她從來沒這樣對過自己！

“程曉曉，我下個月去北邊談判，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程曉曉搖搖頭，“那么高級的事，我能有什么說的？說了你們也不聽我的呀。”

梁錚糾正她，“其實，也不一定。你說說看嘛，如果不太夸張，說不定就能實現(xiàn)呢。”

程曉曉卻不上當，直到梁錚告訴她，這次機會難得，非要她提一條，她想了半天才說，如果有可能，她想他能帶那邊一些更好的蔬菜種子回來，這邊的蔬菜品類太老，產(chǎn)量也不高，進口來的又太貴，老百姓買不起。

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梁錚卻感到有些無力。她關心的，自始至終只有那一些，甚至已經(jīng)不包括她自己。這種認知，讓他感到莫名惶恐。

月光伴著林間的微風，灑在花河河畔，女孩的臉在粼粼清輝下，顯得越發(fā)清瘦。寬大的棉紗披肩，被她隨意地披在身上，披肩下女孩的身形似乎輕盈地如泡沫一般，稍微一擠就會破裂。一些疑團，梁錚也糾結著不知道如何開口。

“晚飯為什么吃那么簡單，還只吃幾口，沒有胃口嗎？”

程曉曉有些意外，她抬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fā)，“還好啊，我這人怕熱，一熱起來，胃口就不好，不過老阿媽還給我煮了一碗牛肉湯，味道很好，一點也不油，我都喝了。”

她大約是怕他怪罪老阿媽，才提起莫須有的清湯的吧。梁錚也不揭穿她，甚至還配合地點點頭，“你喜歡吃牛肉，正好盟部那邊有一些，我明天讓人給你送來。”

程曉曉趕緊擺擺手，“不用不用，你知道我這人嘴刁的很，再喜歡的東西也不能連續(xù)吃兩次，不要浪費了。”

梁錚也不敢逼迫，只好讓步，“那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明天讓小五送過來。嗯，我記得你曾經(jīng)跟小五去林子里采野山竹，你很喜歡，盟部有棵老山竹，果子還有一些，明天我讓人給你送來。”

過多在一個虛無的問題上糾扯是不明智的，程曉曉點點頭。

夜空澄澈如墨洗過一般，不知名的蟲不知疲倦地叫著，仿佛這個世界只有他們。不知過了多久，梁錚把自己一件外套披在程曉曉身上，“如果累了，我們就回去。”身旁的人紋絲未動，梁錚小心地靠近她，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睡著了。理智上，梁錚知道自己應該送她回去，然后自己返回盟部，明天一早是盟部商量談判細節(jié)的會，很重要，也比較棘手，他還有一些準備要做。可情感上，梁錚不想這樣離開。她第一次這樣面對自己毫無警戒地睡去，那樣安穩(wěn)，這里的天空也平靜如深海，沒有了堆積的公文案牘，也沒有勾心斗角，苦心孤詣般的步步為營，他也可以這般心無旁騖地守著她，守護她的夢。梁錚小心地伸了伸懶腰，輸入盟部的安全頻道，接通密鑰，廣播里執(zhí)勤的衛(wèi)兵聲音傳來，“梁盟長，請講。”“我在外面還有一些事情沒辦完，晚些時候回去，盟部現(xiàn)在什么情況？”

“報告盟長，盟部現(xiàn)在一切正常。”

“很好，保持警戒。”

“是。”

梁錚掛掉了頻道。

突然，遠處的夜空突然亮起一顆照明彈。瞬間，夜空亮如白晝，梁錚瞇著眼看著照明彈的方位，那是花河軍營的方向。這里離花河的軍營并不遠，他憑直覺就能判斷的出，錯不了。接下來就是幾聲槍聲，凌亂且被動。這是花河軍營的反擊，看來對方是有備而來，用了消音器，且人員精良，訓練有素，分工明確。這是一種機動的進攻策略，人員少，強火快攻，目的明確，既攻既退。這點人，明顯不是沖自己來的，因為從花河的反應看，他們連重火力的裝備都沒有，是輕裝偷襲，也就是說，這是沖花河盟部而來。眼下營部最重要的目標，只有程曉曉！

所以，是誰呢！

盟部明天的大會還沒有召開，盟部的幾個老大也沒理由在這個時候動手。當局那邊應該也沒有立場，即便談判不能達成預期，當局也會擺出拳拳相待的姿態(tài)，給北面斡旋的部門保全一份顏面，順便在國際上刷一撥同情票，并賺取來自北邊的一些支持。一旦談判受挫，他們的嫌疑最大。所以，當局是最不希望國盟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出現(xiàn)任何意外的。

那么，還可能是誰？一個想法在他腦海里飛閃，梁錚熄滅了發(fā)動機，悄無聲息地淹沒在黑暗里。

幾分鐘后，槍聲消失，花河營部響起了警戒的鳴笛，軍營里亮起一團燈亮，在密林中間顯得格外耀眼，隱約還有幾聲集合的哨聲。

梁錚握緊了拳頭，脖子上青筋暴起。這個時候，他們真敢冒著撕破臉皮的風險，來劫持程曉曉。看來，除了他們的國安部，還有人并不在乎什么談判，而是一心想要硬攻而上。

梁錚發(fā)動了汽車，這時沉睡的女人被驚醒了，程曉曉睡眼惺忪，“怎么了，是要回去了嗎？”梁錚輕輕地安撫，“沒關系，你再睡一會，到了我叫你。”副駕駛的人重新閉了眼。

梁錚發(fā)動了汽車，在林地轉了幾圈后，直奔盟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