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愣在原地，猝不及防被家樓下的大媽拉了。

大媽說：“小陳，快看。這下好了，社區要給我們每個樓道都安監控。這回，誰不愛干凈，監控都能看到，我們樓道里都不會那么臭了。”

陳浩握鏟子的手不由緊了緊。裝了監控，他再也不能那么自由地出入了。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監控看得清清楚楚。怎么辦，就連想把收藏品轉移走也難了。

大媽問：“你拿鏟子干啥？”

旁邊的人聽到說話聲也看了過來，問：“你要種菜嗎？”

老年人見縫插針地種菜，小區里的綠化總是被人破壞了又補上，罰也不好罰，勸了也不聽，是個老大難問題。后來實在管不了，業委會便將中庭一個區域劃分了一塊作為歡樂田園，讓喜歡種菜的輪番去伺候，種出來的東西誰都可以去摘。

陳浩從小區進出都十分謹慎，巴不得別人沒見過他，這會兒被人盯著很不自在。

他手上拿著字母君的兇器，一瞬間無數理由從腦海里閃過，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釋。

他感到血液在血管里涌動，臉頰也燙了起來，留下來就更可疑了。

陳浩干巴巴的解釋：“朋友放我那里的。”

他落荒而逃，感到身后有無數視線追隨。他下意識看向自己的鞋子，發現還是沾了淤泥。

別人發現了嗎，他們會不會知道他去過河灘上，他們會告訴警察嗎，警察會認為他是兇手嗎……

他走得更快了，幾乎小跑起來。到了樓梯上，與人擦肩而過，橫沖直撞地回了家。

關上門的這一刻，他的腦筋又才恢復轉動。

他的表現異常會被人懷疑，為了避免撿鏟子帶回來的影響，他更不能心虛地藏起鏟子，還得佯裝正大光明。

他威脅了字母君，字母君會趁機找麻煩嗎？

他慌忙掏出手機來，字母君果然說話了：你想怎樣？

字母君似乎承認了殺人的事，字母君可能就在人群里，可他又該怎么辦呢？

倒下來的鏟子砸了腳，他慌忙把鏟子立起來，從窗口探出頭去。一團黑色的人影里，似乎總有那么一兩個在看他。他縮回來，藏起身形，再次感到后怕。

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母親要治病。

不用撿到的錢，他就得搬回去和父母一起住。

父母會催他上班，催他結婚，他將和所有朝九晚五的年輕人一樣，被壓榨得失去生活的激情，最后變成諸多被996困在時間里的年輕人一樣。沒有愛好，沒有自由，平凡而又碌碌無為，太可怕了。

字母君：撿錢也是犯法的，你不怕嗎？

他的手機嚇得掉在收藏品里，順著塑料瓶滑下去，越陷越深。

他沖到電腦面前尋找答案。

撿錢和殺人一樣也犯法嗎？

答案，數額較大，拒不退還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二年以上。

見死不救犯法嗎？

答案，可能違法甚至構成犯罪。

更重要的是，他還幫字母君掩蓋了罪證。

他開始害怕。他留下的鞋印，他留在鵝卵石上的指紋，甚至他可能在橋洞下掉了很多頭發。如果他被警察抓住，至少要坐牢兩年。

現在把錢交給警察或許還來得及。他謊稱他在沒有監控的路邊撿到的，警察對拾金不昧的人不會追究。但是，母親怎么辦，他一屋子收藏品何去何從，他把錢交給警察字母君就會放過他嗎。

屋里陰風陣陣，凍住了他的手腳。

電腦屏幕上白色的頁面和女人的裙子一樣白，上面每個字都寫著有罪。

他關閉了微博的消息提醒，在網上搜索孟陽有關的新聞。

3天前，縣官員發言了。4天前，打造“煙火孟陽”文創生活消費新場景了。產業振興，城鄉社區發展治理專項的優質案例……他從來不知道身邊原來發生了這么多大事。

最近一條刑事案件的信息，還是在5個月前。孟陽縣發生了一起持刀傷人案，嫌犯已被控制。

沒有任何關于無名女尸或者刑事案件的消息。

沒有人發現在長興花園背后的望月橋下，還死了一個女人。

他寧可自欺欺人地想，只有被埋的衣服，沒看到尸體，人就可能被救了。

但這又引發了一個問題，如果女人還活著，可能會提到錢。

他無業，他沒有收入，他突然多了二十萬是很可疑的。而且，他沒有朋友，也說不出找誰借錢。和他最熟悉的就是租戶了，但租戶肯定拿不出那么多錢。他如何解釋錢的來路？

不知過了多久，天氣預報彈了出來。

秋分之后本該萬物蟄伏，今年的寒氣實在來得晚了些。從今晚開始，未來一周都會下雨。

為了能找到收藏品，他格外關注天氣。因為下雨天的人少，路上沒有人，也就沒有故事，更沒有收藏品。

他討厭沒有人的下雨天，可這條下雨的消息，卻是他最近聽到的最好消息。

雨天過后，秋汛會來臨。洶涌的河水會沖走的還有證據，他的鞋印一定看不見了，指紋被河水里卷帶的泥沙淹沒了，沒有任何痕跡會留下。女尸或許會被河水沖出來，但沒有證據證明他去過。

小河留不住他的罪證，他卻留下了字母君的照片和兇器，再好不過了。

陳浩迫不及待想把二十萬拿給父親。

一次性將二十萬現金交出去，不管是誰都會起疑，只能分批。

小的金額不會引人注意。

比如他拿出兩萬，告訴父母這是他網店賺到的積蓄，父母應該不會懷疑。他在銀行存兩萬，銀行工作人員也不會問他資金來由。

母親過年時偷偷給他了兩千零花錢，是從銀行轉賬的。他能直接往銀行賬號里存錢，父母不能去調取銀行監控，也就抓不到他的現行。

而且，父母不太會用手機，即便有卡還堅持用存折。如此一來，卡上的金額變動，父母也不會知曉。

等他分批將錢挪過去了，再提醒父母卡上有錢。

到時候，他即便說不出錢的來源，父母也不可能把治病救命的錢交給警察。

他感覺身上又有了力氣，生活還是有指望的，辦法總比困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