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從荒野深處返回前線指揮陣地時，阻擊戰已經基本結束了。

“你去哪里了？”

炎葉正在清點人員傷亡情況，補充物資，重設陷阱。看到全程都沒有參戰的01突然出現，就順口問。

“獸潮后方。”

01簡潔地回答。

“后方？……是有什么在意的事嗎？”

“我們需要馬上集結所有領袖開會。”

“呃，開會？”

沒有回答疑問而是拋出另一個訴求，炎葉對01今夜有些反常的表現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不過他深信對方不會做無意義的事，因此沒有過多猶豫。

“行，那你坐會兒，我手頭的事辦好就去通知其他領袖。……會議時間是早上嗎？”

“最好是立刻。”

“這么急？行，我會放在心上的。”

兩人結束對話，炎葉拉開門消失在另一邊。

一小時后，指揮陣地的會議室內。

雖然時間已經到了早晨，但參與討伐戰的各大領袖都紛紛到位，無一缺席。除了這些人以外，還包括了幾位01特別點名要他們來的熾炎之心的核心成員。蘇格伊作為副會長也在其中。

“炎葉，報告這次獸潮襲擊的狀態。”

01一推開門出現在會議室內就對炎葉這樣說。看來他并不打算對在場硬生生熬過一夜還未休息片刻就趕來參會的大部分人客氣或慰問一下，那倒也符合他的個性。

“獸潮的數量，實際上比模擬中要少。而且似乎不是無序狀態，更像是有組織有預謀的陣型。”

炎葉擺弄著沙盤，盡量把這場發生在夜間的戰役詳情講得所有人都能聽懂。

“可以看到，獸潮的陣型是以小體型、大體型、中體型排列為一組進行沖鋒，對陷阱造成了最大化的消耗。甚至還有地空協同，完全不像受到驚嚇而奔逃的狀態。這次襲擊一共有四波沖鋒，即便陣型被打散魔物們也沒有慌不擇路，最后一波攻擊被擋下時，有一部分魔物直接撤退了。”

——不應該啊，以前從沒有過等級不同的魔物集群作戰的記錄。

——那……這不是普通的獸潮嗎？

——太詭異了……

會議室內立刻嘈雜起來。老實講炎葉目前的心理也和這群領袖差不多，在說完后就靜靜地看著01，等待他進行補充。

“我要說的是——蓋利魯高地的魔物們被領主馴服了。”

語出驚人。

剛才還在竊竊私語的會議室立刻鴉雀無聲。所有領袖都以見識了世界末日似的蒼白臉色看向01，仿佛無比需要他趕緊接上一句這只是開個玩笑。然而，所有人也都知道這個男人恰巧是最不可能亂開玩笑的人。

“我沒有參與阻擊，我去了獸潮后方。”

01沒有在乎其他人難看的表情，指著沙盤上的荒野深處說。

“你們一定覺得我孤身深入滿是魔物的荒野一定是瘋了。我也想這樣覺得。但事實是我的判斷沒有出錯，獸潮后方一只魔物也沒有，它們被哈普瑞斯集結起來了。這一次的襲擊就是哈普瑞斯派來的先頭部隊，用來試探我們的防御。你們覺得它只是野獸嗎？或許上一個掉下深淵的它確實是……但這并不代表這一次的它也是。”

01說完足有半分鐘，會議室里的領袖們還是像被凍結了一樣沒有絲毫反應。又過去半分鐘，尖端科技議會派來的援軍領袖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照你的意思……我們要面對的不只是領主，而是帶領魔物軍團的領主？”

“沒錯。”

“……簡直是胡扯。”

攻堅公會援軍的分會長用絕望的語氣接過話。

“就這樣的防線，面對有組織性的領主和魔物軍團，想贏簡直是癡人說夢。如果總會長在這里，他一定不會同意你們繼續堅守中心城。”

“你說得對。但我們沒有選擇，必須要贏。”

01面不改色地舉起一支旗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把這支旗幟重重插在蓋利魯高地的最深處。

“所以為了贏下來……我們要派出一支奇兵。”

他的話再度凍結眾人。

在沉默的時間里，已經一夜沒睡，精神狀態都談不上好的領袖們盡全力發動他們的腦子去想這個男人要派人深入滿是魔物，甚至是已經有了組織性，在領主的帶領下蟄伏于荒野深處的魔物們的巢穴里去送死的行為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是瘋了嗎？

沒錯。如果能把想法直接不加掩飾地說出來，所有人都會說這個人已經瘋了。他們會理解他，畢竟這是看不到希望的戰役……死多少人都不夠。

最終，率先反應過來的人是炎葉。

他死盯著01，蠕動著干燥的嘴唇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平靜口氣吐出疑問。

“……你是要一支敢死隊。你要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潛入領主的腳下……你要他們用生命把獸群攪亂，因為你不打算堅守了……你想主動出擊逼領主和我們決一死戰，對嗎？”

炎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什么心情說出的這段話。但他卻一點沒覺得沉重……他的心一定已經麻木了。被這近乎癲狂，近乎完全拋卻理性，只余不死不休的計劃弄得麻木不堪。

“對。而且這支奇兵的全部人選，就在這個會議室里。”

炎葉的目光不能從這個高大的男人身上挪開。他怕……他怕一旦挪開，自己就會崩潰地喊出聲。

——你要派誰去送死？

——你想要誰來創造這個奇跡？

——在那個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魔物的密林深處……沒有援軍，走錯一步就會死的密林深處。

他一定會這樣喊出聲。并且緊接著他就又會把那份充斥全身的恐懼和不安化為憤慨和不甘。他會說：

帶我去吧。

我知道你要去。

殺了它們吧，殺了它們吧！我們一起去，我們殺光它們！我們能贏，我們一定能贏下來！

我們能贏的……

所以求你……你就帶我一起去吧。

我不想……只是等在這里，什么也改變不了。

——但是，01的目光卻沒有落到面色近乎乞求著的他身上。

青年宛若石像的身軀挺立在沙盤前，掃視了一圈不安的眾人。

他像是來自地獄的判官，握著他們的生死簿。

接下來，他口中出現的每一個名字，都將是一個冊上有名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