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問:
事物與事物之間存在所謂的「連結」嗎。
回答:
存在。
提問:
「連結」具體是什么東西。
回答:
不知道。
提問:
既然不知道,又怎么確定它存在?
回答:
不知道。
提問:
……你真的相信有那種東西存在嗎。
回答:
……無法作答。
——沒錯,那種不講理的問題根本沒法回答。
因為……我根本沒有過那種東西-
一片黑暗里,少女輕輕睜開眼。
窗簾外面和天花板是同一個樣子。夜色無形的沉積物像是棺材的蓋板一樣,沉默地壓在少女頭頂,帶給她輕微的窒息感。
胸口莫名翻涌著討厭的情緒。少女挪動手放在心臟部位,指關節稍微用力——
“好痛。”
少女嘀咕著停下動作,吐出一口長長的嘆息。
現在是什么時候呢?她這樣想著去摸放在床頭的手機。習慣刺眼的白光過后,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為凌晨4:41分。
離天亮還有一會兒啊。
喉嚨好干。
喝水喝水……這樣想著,少女取下戴在腦袋上的鏈接頭盔。翻身滾到床邊,再搖搖晃晃地立起來。依靠手機發出的光,沿著樓梯一步步光腳走下樓。
唰唰——
從飲水機接過兩杯涼水下肚,少女干脆又來到洗手間洗了把臉。涼水刺激著肌膚,躁動的心情也稍微平復。
沒有睡意了。當然……疲憊的精神狀態也干不了別的事。少女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空曠過頭的客廳里轉了兩圈,撞到沙發后干脆翻了過去躺實。
——提問:
事物與事物之間存在所謂的「連結」嗎。
一開始發呆,那個問題就又從腦海里擅自冒了出來。好煩喔,現在不想回答啦。少女使勁搖搖頭驅散它,凝望黑暗中的天花板接著發呆。
連結……嗎。換種說法的話……「羈絆」?
或者更直觀一點,可以把那種東西理解為把事物與事物聯系起來的一根繩索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少女確實相信那種東西是存在的。
雖然相信著……卻從未擁有過。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自己只是呆呆地握著繩索的一頭,等待會牽起繩索另一頭的人出現。可是一個也沒有。同齡人之間沒有出現那樣的人,家人這邊也是一樣的狀況。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沒有人注意到翹首以盼的自己。
沒有……根本沒有人愿意和自己產生「連結」。
少女始終覺得自己只能站在歡笑的人們背后,以好奇、欣羨、孤單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那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世界。像是隔著深不見底的裂縫,跨不過去,也沒有勇氣嘗試跨過。
于是慢慢地,她開始嘗試躲避他們。畢竟很耀眼嘛。所以只要不在那些人旁邊,只要不去看……就察覺不到自己是孤零零的。
從前是這樣。
現在是這樣。
并且未來也這樣做就……
“咦,小溫?怎么睡在這里?……你怎么了?怎么哭啦?”
直到客廳里多了一個聲音,她才察覺到自己蜷縮在沙發上不停掉眼淚的狼狽樣子。
真不爭氣。明明已經決定不去理會那個問題了不是嗎?
連逃避都逃得不像樣啊。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沒有朋友,從學校逃走……始終孤身一人。
“怎么啦,遇到不開心的事了嗎?”
常姨繞到她身邊坐下,輕輕地摟起她,像哄孩子一樣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
“沒事了沒事了,有什么不開心的就跟姨說,好不好?”
“嗚……嗚啊啊啊啊……”
一得到安撫,委屈就如潮水般不可阻擋了。溫軟放開聲音撲在常姨懷里啼哭,弄得對方的上衣一團糟。好不容易哭累了,又在常姨的照顧下擦干凈臉,換好衣服,這才老實下來。
“餓不餓?你先坐著,我去做早餐。”
“姨……”
溫軟一把拉住她。
“嗯?”
“你會不會嫌我煩,不要我了?”
“傻孩子,說什么呢。”
常姨啞然失笑,轉過身揉了把她的頭。
“姨從小看你長大,怎么會嫌你煩呢。”
“真的嗎?”
“對呀,姨疼你還來不及呢。今天這是怎么了,被誰欺負了嗎?”
欺負?不。
回想起不久前,秋在夜下那張充滿決意的面龐,溫軟斷然沒辦法說出「被欺負了」這么不講理的話。非要說的話,她是被秋對01的感情嚇倒了,擊敗了。
秋的宣言,讓她看見了秋和01之間牢不可破的連結。
那自己呢?
真的什么都沒有想過,迄今為止就只是傻傻地待在那個男人身邊嗎?
……不是的。
不是那樣的。
自己并不是像表現在他們面前那樣沒神經。自己在那個世界里依賴著那個男人,從那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并且最惡劣的是……當察覺到他也并沒有和別人產生過多連結,甚至被很多人排斥著時,竟然就抱著安于現狀的僥幸心理,什么也不打算做。
……說到底就是寄生行為吧。根本沒有秋說的那么有威脅性。
秋也一定是知道這一點才會選擇直接坦白。因為秋是那么在乎01,為此就算做惡人也沒關系。
那樣的人太過耀眼。
被那樣的人認真當作強敵……就更加諷刺了。
“小溫?是不是被欺負了?告訴姨呀。”
看她一直愣愣的,常姨也有些焦急了。為了不讓常姨擔心,當然也有傾訴的意思——溫軟用了另一種說法坦白。
“姨……如果我對別人做了壞事,被在乎他的朋友發現了,我該怎么辦?”
“嗯,那只能誠心誠意去道歉,請求對方原諒你了。”
“欸,就……這樣?”
溫軟眨著眼傻在原地。
“當然了呀。做錯了事最好的辦法就是乖乖道歉,只要不是太嚴重的過錯,都會愿意給你一個機會的。對方對這件事是什么態度呢?有說教你嗎?”
“沒有……呃,大概,是讓我好好反省的意思?”
“那就好了呀,證明對方是知道你會反省的。”常姨松了口氣,微笑著勸導:“去道歉吧。這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每個人都會有做錯的時候,沒關系的。”
“可是,明明他們對我都很好……”
“那就更要去道歉了。既然是對你很好的朋友,害怕丟臉就不去道歉的話可是會錯過的哦?他們也一定在等你主動去搭話,大膽一點!”
“真的嗎?”
“當然了,姨可是成年人呀。”
只要道歉就好了?
看著常姨轉身進入廚房,接著傳來叮叮當當的廚具聲,溫軟總覺得心中某個糾結難纏的問題得到了簡化的答案。
就算心里還是殘留著不舒服的情緒,感到抵觸。
然而。
就像以猜硬幣的方式去做某些決定一樣。在硬幣升空的一瞬間——
就已經知道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