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巧的格洛克手槍退膛關閉保險，子彈重新塞進彈匣。

謝弗·古德里安眼皮直跳：“你和約瑟夫教授還真是師徒，一樣的瘋狂。”

“這顆子彈是為我自己準備的。”

李西安看著不遠處臉色肅然的亞裔FBI探員解釋道。

“這家伙絕對有問題，對抗調查的把戲像極了慣犯老手。”白人女檢察官憤恨自語。

解決掉隨時可能擦槍走火的危險，李西安給阮念薇打了通電話讓她安心，接著與謝弗談論對市場的看法。

一個小時以后，謝弗膝蓋上攤開寫滿字跡的記事本，簽字筆有一搭沒一搭敲擊著：

“嗯，你講的內容有些籠統，能更加詳細點嗎？比如發生什么情況的標志性事件，會徹底引爆危機；再比如危機發生后，市場反應出各種不同的應對措施，會導致危機產生不同程度的傳導。”

李西安對此不大感冒，他當然不可能直言雷曼倒塌會引爆危機，那樣引發的蝴蝶效應過于廣泛，依仗的先知先覺將會失去大半效果。

“我不是預言家，危機發生后如何拯救市場，是你們該做的事。我只是憑借直覺，直覺對市場做出有限的分析預見。”

“你認為危機規模會遠超我們的想象也是直覺？”

“對，我知道你對這樣的說法不屑一顧，但事實的確如此。很多偉大的數學家、物理學家，都是倚靠直覺解決科學問題，或許我也是天才陣營中的一員。”

李西安黔驢技窮，他給不出切實證據來驗證自己所說的準確性，只能云山霧罩咬死玄學的說法。

“不，我相信，秉持懷疑有限度的相信你。”

謝弗臉上掛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微微頷首增加肯定性：“樹上的蘋果無數次砸到人的頭頂，只有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愛因斯坦沐浴在陽光中，因此有了狹義相對論。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個？”

“yep！”

“最關鍵的是，約瑟夫教授有很多學術成就來源于‘道德危機論’，是道德危機論的領袖級人物。然而他居然背叛了他的理念，認為政府有必要在某些危急時刻站出來強行干預市場。”

謝弗略微停頓，壓低聲音：“這才是讓伯南克先生最為恐懼的關鍵。”

“沒人能想象教皇突然發瘋單槍匹馬沖進行刑場，把要被燒死的布魯諾救下來，改口宣稱‘日心說’并非大逆不道。”

“所以你可以盡情暢談，無論直覺也好，還是有什么為難之處。你講出的每一句話，我都會如實記錄，交給我的同事們，當做《啟示錄》一樣慎重參考。”

李西安點燃根煙，緩緩吐出口煙霧，斟酌著緩緩說道：“……恐慌是極端情緒……歐洲現在同樣不容樂觀……”

次貸危機之所以會席卷全球形成經濟危機，不僅僅是因為簡單的‘美元霸權’傳導性就能拉著全世界共沉淪。

如今歐洲屁股下同樣坐著一串炸彈，這要從2001年高盛幫希臘做假賬開始說起，經過多年醞釀本就到了爆炸邊緣。

北美這邊一炸，歐洲瞬間跟著起爆，繼而席卷全球便順理成章。

站在馬后炮的角度，危機的全部過程都具備必然性，就連華夏站出來當冤大頭都是必然。

除了華夏，沒有任何國家能力挽狂瀾。

聽到“歐洲”這個單詞，謝弗頭皮發麻，腦門居然唰的滲出一滴冷汗！

是的，歐洲！

之前財政部門的智囊團對危機最嚴重的預判僅限于北美，哪怕真的出現危機也能依靠美元的主導地位，把風險轉嫁給第三世界硬扛過去。

格局放大，歐洲爆炸。

風險轉嫁給誰，自身難保的亞洲，還是用面包當嫖資的非洲地區站出來抗雷？

別開玩笑了，人家壓根沒有金融這玩意，子彈和面包是硬通貨。

那時候等待美利堅的……

一根煙的時間過去謝弗才回過神，振作精神勉強笑道：“感謝你的幫忙，最后一個問題，你愿意成為美國公民嗎？”

“什么？”

“如果你是美國公民，我想聘請你成為美聯儲的臨時顧問。”

李西安搖搖頭：“我沒有從政的打算。”

“好吧，美聯儲檢察長辦公室將接管對你的全部調查。你是安全的……可以進行投機投機，僅限于你個人……可以正常公開發表市場觀點，別太過火……今天的談話不會被第三方知道，要不然就只有FBI來找你。”

謝弗·古德里安眼神冰冷輕聲說道。

李西安不置可否。

“伙計，我承擔著巨大風險，你可千萬別讓我上被告席。最后，在接受調查期間，你只能留在紐約，哪兒都不能去。FBI的人會跟著你，所以別和應召女郎上床。”謝弗開了個玩笑緩和氣氛。

李西安感覺心率超過了120，強行控制著表情問道：“調查期限是多久？”

“這是對你最好的保護，直到現狀出現變化，到時候我們有可能會再次見面。”

謝弗丟下最后一句話，干脆的告辭離去。

李西安悠然坐在位置上，對方消失在視野里，站起身摸了摸后背冷汗打濕的襯衫，緩緩邁動腳步。

“嘭。”

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回沙發。

攤開止不住微微顫抖的雙手，忽然神經質的笑了起來。

結果很好，謝弗給他畫下了一條線：從今天開始，他在這場金融危機的饕餮盛宴中擁有了坐上餐桌的資格，能夠正大光明的投機做空美利堅賺錢。

他可以高調的發表市場觀點收割聲望，不必擔心被不懷好意的餓狼盯上。

但過程委實過于驚心動魄了些。

李西安最初的計劃是逐漸獲取聲望，為自己做空投機賺錢貼一張保命符。

老師約瑟夫改變了這個進程，一篇意料之外的論文讓他和大人物達成合作。

伯南克擔心李西安和約瑟夫發瘋宣揚悲觀情緒，同時需要師徒二人幫忙分析市場局勢，李西安則需要安全的賺錢環境。

雙方各取所需。

合作期限取決于危機什么時候爆發，亦或者危機被順利化解。

“聲望、知識。”

李西安喃喃自語，他第一次直觀感受到聲望和知識轉化為權利的滋味。

如果他的老師不是約瑟夫，如果他沒有先知先覺的記憶。

今天很大概率會被那位女檢察官直接搞死，根本沒資格跟美聯儲主席這樣的大人物談判。

“FBI又代表誰，難道真的只是工具人？”

李西安再度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