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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藩王 勛貴和文官

酆化雨心滿意足地離開,船艙里只剩下朱見深、李東陽和李芳三人。

李東陽整理完資料,抬起頭感慨道:“殿下說這次南下會很熱鬧,我還不信,想不到真的是好戲連臺。藩王、勛貴,各個都不甘心啊。”

“還有文官。”朱見深補了一句。

“文官?殿下,沒看到有文官插手的跡象啊。”李東陽好奇地問道。

“南陽湖事發都一個月了,兵部查辦各地水陸兵馬異常調動,居然毫無進展。昨夜岑世雄招認,南陽湖的賊人,除了襄王府此前收買的鹽梟,還動用了王府護衛和武昌水師營,居然一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出來,合理嗎?”

李東陽和李芳一起搖搖頭,“不合理。”

“欺上瞞下,瞞天過海,可是文官的拿手好戲。”朱見深冷笑一聲道,“藩王、勛貴、文官,各有訴求,我這艘船上,能湊足一桌人打馬吊了。”

李東陽駭然道:“殿下,你是說某些文官,跟藩王合流了?”

“合流或許談不上,勾連是肯定的。利益一致,就能聯合在一起。有些文人,為了理念,剛直不阿,有些人卻身段非常柔和。嘴里喊著義理,心里全是利益。”

三人嘻然而笑。

李芳也放下筆,輕輕揉動著手腕,“小的此前還以為是杭千戶奉密令行事。出京前,我聽到傳言,皇后娘娘下了密詔。”

朱見深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皇后出身民間,娘家富貴才五六年而已,要想辦成南陽湖這樣的大事,底蘊還是不夠。”

“再說了她現在自顧不暇,沒有那么多精力來管我。”

“自顧不暇?”

“懷獻太子出事,一半的責任在她身上。”

朱見深嘆了一口氣,杭氏可以說是皇叔的豬隊友。幕后黑手利用她的虛榮好張揚,進茍媚諂諛,把她當成工具人,完成了致命一擊,還把鍋留給了她。

“出事后,皇叔心里也有怨言,所以這幾月,日漸疏遠冷落了她。杭氏是又氣又急,加上喪子之痛,現在躺在病榻上,真是可憐可嘆。”

三人不由地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是嘆息悲劇的杭氏,還是那位可愛卻永遠逝去的小胖子。

李芳拿著整理好的資料,自去歸檔。船艙里,只剩下朱見深和李東陽。

李東陽遲疑再三,終于開口了。

“殿下,懷獻太子一事,環環相扣,神鬼莫測,非絕世高人不能籌劃出如此絕妙之計。”

“你是不是想問,懷獻太子之事,是不是我謀劃的?你...可真敢問。”

李東陽一副光棍樣,“我現在生是沂王府的人,死是沂王府的鬼,上了這艘船,想跳船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好奇,如此絕妙的計謀,到底是不是殿下想出來的?”

“你怎么懷疑我?”

“殿下過往種種,過于妖孽。我這個所謂神童,在殿下面前,就是黃口小兒。”

朱見深從桌子的木架上捧起“燕然”劍,坐回到座椅上,將其放在腿上,輕輕地撫摸著,過了許久才緩緩輕聲道。

“妖孽,除了神童天才,還有老而不死是為賊。我...只是默然受益而已。”

李東陽臉色大變。

四日后,蘇州城吳縣城東,三吳綢緞莊,是蘇州前三甲的綢緞莊。

東家薛敬帶著掌柜、管事等幾人,陪著朱見深、王恕、馬文升、劉健等人四下參觀。

參觀完商鋪,朱見深突然提出。

“薛東家,商鋪我們看完了,能不能參觀一下你們的絲綢工場?”

“工場?絲繭場還是紡織場?”

“能都看看嗎?”

薛敬想了想答道:“絲繭場已經過季,且絲繭場多在它地,不方便。要是殿下不介意,在下可以帶著去參觀紡織場。”

“好,一起去看看。”朱見深轉過頭來,客氣咨詢道:“三位先生,一起去看看?”

“絲織關乎民生國計,當去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個生產運作過程。”

王恕答道。

跟朱見深交流得多了,他話語里不知不覺地帶了些新名詞。

來到城南一處大院子里,還沒進門,就聽到里面吱呀聲響,連綿不絕,就像走在太湖邊上,能聽到一浪接著一浪的湖水拍岸聲。

“殿下,三位先生,諸位賢達,這里就是在下的絲綢織坊。”薛敬引著大家往里走。

進門后感覺到剛才的吱呀聲更加響亮,就像夏天地進了蟋蟀窩子。聲音連綿起伏,環繞四周,更像當夏的熱氣,撲面而來。

院子里到處都是織機,幾乎每間房間里都有,少則一臺,多則七八臺,擠得滿滿當當,人走在里面,轉個身都要看著來。

走廊和院子里,來來往往的人扛著絲筒和綢緞,往返于各個房間。他們把卷成筒的蠶絲送到各房間里,再把織機織好的綢緞收起來,運到庫房里去。

“這絲看著不錯。”朱見深攔下一件絲筒,伸手摸了摸,手感不錯。

其余的人也圍著,親手去摸了摸,感受一下綢緞成形前的樣子。

“薛東家,絲場去不了,有些遺憾,還請你給我們講講,從繭抽絲的大概過程。”朱見深拱手對薛敬說道。

“殿下客氣了。”薛敬拱手回禮,然后張口就說道。

“從繭抽絲,一般叫繅絲。我們現在多半用的是足踩二人繅車。繅絲完后就是絡絲,這個就是就是絲籰,在絲場用絡車把繅車上脫下的絲絞轉絡到它上面去。繅絲過程中,需要注意出水干。”

“出水干?”

“就是從繭鍋抽出絲上繅車時,用適度的炭火把絲烘干,這樣繅出來的絲更加潔白光瑩,堅韌有力。”薛敬解釋道。

“原來如此。這是需要保持絲的濕度和溫度...”

“濕度和溫度?”這下輪到薛敬發問了。

“濕度就是物體的含水多少,溫度就是物體的冷熱程度。”在一旁當速記員的李東陽,不甘寂寞地答了一句。

“原來是這么回事。”薛敬點點頭,“我們沒有這么多規矩,都是靠工匠們的經驗去把控。”

“全靠經驗,這樣不好。應該制定標準,然后規劃化這些流程。比如繅絲的出水干,通過多次試驗,得到一個最合適的標準化生產流程。濕度多少,溫度多少,繅車的轉動速度多少,繅出的絲最白最堅韌。”

李東陽的話讓薛敬雙目閃動:“標準生產流程?”

“這個標準生產流程,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復制。無論是蘇州還是南京,湖州還是杭州的絲綢坊,都可以按照這個標準繅出最好的絲,織出最好的絲綢。”

聽得朱見深補充的話,薛敬微張開嘴巴,難以置信地說道:“這確實是個辦法,可是如何測量那個濕度和溫度呢?”

一直站在外圍的酆化雨朗聲道:“前漢王充的《論衡.變動篇》,國朝初年婁元禮的《田家五行》,都有提到,天要下雨,琴弦會變松變長。《史記.天官書》有提到,把土和炭分別置在天平兩側,以觀測天平升降的儀器。陰雨天將至,炭吸水變重,天平傾斜。如此兩法,都可以制成殿下所言的濕度計。”

咕隆,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都咽了一口口水,這位博學多識得讓人心生畏懼。

薛敬眼睛發光道:“那如何測溫度呢?”

雙手籠在袖子里的酆化雨看了看朱見深,笑了笑,頭一抬,身子一轉,如一只閑云野鶴,翩然離去。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把目光轉向朱見深。

看我干什么?我臉上又沒有刻著溫度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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