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昂和項忠都是識貨之人，趙焮從放第一槍到第二槍，只不過二三十息，相比神機營里的那些火銃施放間隔，簡直就是飛馳而過。

他們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看著趙焮一槍接著一槍，足足放了十幾槍。

“此前神機營的那些火銃，放上六七下，銃身就燙得難以拿持。這新式火銃還在放個不停。這一點，又遠超舊式。”

兩人交頭接耳議論著。

趙焮停止手里火銃的施放，把它放到了一邊，從桌子上又拿起另外一支火銃。

從外形上看，跟前一支很像，但是要精致漂亮得多。

“這一支是天方冶鐵場工匠們打造的火銃，除了槍管、燧發夾、火鐮、扳機是精鋼打造的之外，其余全長、槍管長、槍管口徑、構造和黃銅配件都是一樣的。由于是精鋼打造，所以全重要輕許多，只有十一斤重。而且耐用性比熟鐵火銃要強許多。”

趙焮又開始裝填彈藥。

步驟跟前一支的一模一樣，只是在最后開火時，雙手把火銃端了起來，沒有架在木叉子上。

“砰！”一聲響，鐵札甲又多了一個洞。

“現在集合隊伍，進行火銃新式戰術。由于精鋼火銃只打造出不到十支，數量不夠，所以就不拿出來操演了。用熟鐵火銃來操演。”

趙焮拿出一個銅哨，放到嘴里吹響。

他帶來的京師神機營二十名軍校，穿著一樣的“新軍裝”，扛著同樣的熟鐵火銃，列著隊走了過來，他們每人手里還拿著一桿木叉。

丁慶善是他們的隊長。

“立定，站立一排！”丁慶善下達著口令。

軍校們把木叉立在泥地里，如同一排小樹林，再雙手舉起了火銃。

“裝彈藥！”

隨著丁慶善的口令響起，二十名軍校重復著趙焮的動作。很快二十支火銃架在了木叉上。

“瞄準！”丁慶善大聲喊道，都喊破嗓子了，“開火！”

“砰！”二十支火銃齊射，聲勢不同一般，馬昂和項忠的耳朵震得嗡嗡響。

擺在七十步外的馬車被打得木屑亂飛，仿佛被某個巨人用錐子亂扎。

厚厚的木板就是一塊布，毫不遲疑地被洞穿。

馬昂和項忠對視一眼，齊射的威力真得非常巨大，尤其那種暴風雨一般、無可阻擋的氣勢，會讓敵人絕望。

這兩位上過戰場的大臣，心里立即做出了判斷。這是一件銳不可當的利器！

“裝彈藥！”丁慶善繼續下達著口令，“瞄準，開火！”

四輪下來，馬車被打得千瘡百孔，仿佛一塊用了一百年的破布。

馬昂遲疑了一下，問道：“殿下，這新式火銃施放間隔，還是長了些，對付騎兵，還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的景高公。要想在野外對戰騎兵，尤其是瓦剌和韃靼騎兵，必須采取更有效的戰術，以及配合更好用的器械。除此之外，還需要配合火炮。趙天霞！”

“在！”

“把老子的...炮拉出來！”

“是！”

朱見深連燧發滑膛槍都搞出來，怎么可能不把拿破侖炮搞出來。

趙焮帶著人拖出來的火炮，就是復制M1841型6磅（2.54公斤）野戰炮，也就是小拿破侖炮。

炮身用青銅鑄造，炮車地盤、高輪、牽引栓，全部都有。只是跟真正的小拿破侖炮相比，完全是手工作坊打造，濃濃的山寨風。

“此炮炮身長四尺八寸（1.6米），口徑三寸（100毫米），十六倍口徑比。最大射程四百丈（1400米左右），有效射程一百丈...全重八百六十斤。可以拆卸，分開運載...可發射六點五斤實心彈，以及新發明的霰彈...我叫它三寸炮，或三零式野戰炮。”

口徑比、最大射程、有效射程，馬昂和項忠從字面上，也能猜出大概意思來，剩下的就是不明覺厲。

朱見深介紹完，示意趙焮，“趙天霞，開始。”

“是！”

火炮施放過程要復雜的多，需要六個人完成。

現在的三寸炮沒有采用燧發機制，直接用火鉤點火。

砰的一聲巨響，火炮施放出的聲勢，越大于火銃。絲絲的聲音在山坳回響著，仿佛空氣被絲綢一樣被撕開。

被放在一百丈外的馬車幸免于難——這一炮沒有打準。

又打了三炮，終于擊中了這輛倒霉的馬車，在歡呼聲中，馬車前半部分四分五裂。

“景高公、喬松先生，現在發射霰彈。由于這種彈藥剛研制出來，可靠性還有待驗證，所以請大家往后走一走。”

十幾個軍士在二十到五十丈的地方，插滿了簡陋的草人，大概五六十個。立在那里，密密麻麻的一片。

填進去一枚不一樣的炮彈，大家都散到一邊，只剩下趙焮舉著火鉤，對著藥池一點。

砰的一聲巨響，在硝煙中大家聽到啪啦啪啦的亂響聲，比雨打芭蕉的聲音要激烈得多。

等了一會，硝煙散去，馬昂和項忠看到讓他們瞠目結舌的一幕。

十來個離得最近的草人倒在地上，殘缺不齊。還有十幾個草人不同程度上受到了打擊。馬昂和項忠親自走到草人中間，一一數過，起碼有二十個草人都吃了一枚霰彈——一個蠶豆大小的鉛彈。

這要是對著密集隊形的步軍開上一炮！馬昂和項忠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我們計劃造三二式野戰炮，嗯，就是三點二寸炮（八磅炮）和三五式野戰炮（十二磅炮），尤其是三五式野戰炮，將會是野戰的主力炮。我們還計劃把青銅材質改成熟鐵，這樣即能省錢，又能降低炮重。后續還要鑄造模具改進...”

朱見深向馬昂和項忠繼續介紹著。

“新式火銃，熟鐵火銃我取名為初式重型燧發槍，精鋼火銃取名為五式燧發槍。除此之外，我們還造了十把短銃，五式短槍。”

朱見深拿出一把短銃，展示給馬昂和項忠看，“槍管短許多，口徑小一些。精鋼打造的，也是紙質定裝彈藥。”

“這次新式火器的研發和試產，多虧了鄒化吉和錢雄，他們兩人在機械制造這塊，確實很有天賦。很多生產工藝都是他們提出來的。”

馬昂臉色凝重。

“殿下，這些都是國之利器，必須嚴加保密。我行文廣東都司，再調五百兵過來，嚴加把守。”

“可以。不過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殿下請說。”

“我想跟著景高公和喬松先生去梧州。”

“什么？”

山坳如雷一般的聲響，讓韓躍先心神不寧，他跟著尉遲金徽在不遠處，佛山鎮的一戶院子里隱匿著。

巨大的聲音，讓他這樣的軍旅之人，一聽就明白。

“火器？沂王殿下玩起火器來了？”韓躍先暗暗咋舌——這位沂王出京后，真的是放飛自我，浪得飛起。跟他親老子一樣！

“云螭先生，那邊警戒得非常嚴密，我們很難接近，現在搞不清楚搞了什么火器。火器的威力，在下還是知道一二。他們有這些利器護身，我們要想下手，恐怕會更難了。”

“利器再好，也是外物，更重要的是人。只要在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時間抓住合適的機會，能輕松化解這些利器的優勢。暫時不要去管這些火器，我們要弄清楚，這位殿下，下一步要干什么？我們才好有的放矢。”

韓躍先贊同地點點頭：“先生說得極是。我想法子在項忠的幕僚和扈從中搞些消息出來。還有景高公，他帶了幾個伴隨和仆人，我找人去試著收買一二。”

過了四天，終于等來了消息。

“沂王殿下帶著三百護衛軍校和部分伴隨，跟著景高公和項忠一行人，逆江去了梧州？”

韓躍先非常質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怎么越跑越偏僻了呢？這位殿下是不是有病啊！

尉遲金徽沒有做聲，默然想了一會，突然笑了，“身懷利器，殺氣自起啊！”